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一四


  「你剛才盯著他的手,」蘇茜說著,笑了起來。簡妮也一起笑了。「當他彎腰去拿包時,我注意著他的襯衫。那裡面夠藏下伍爾沃思伍爾沃思,美國零售業大公司,在北美和歐洲許多城市設有百貨商場。一櫃檯的東西。不過我可不覺得他藏的是你也能買到的伍爾沃思的貨色。」

  簡妮腦袋朝後一甩,又笑了起來,感到自己像個木偶。「我們怎麼辦?」蘇茜比她早入門五年,簡妮一分鐘之前還緊張得要命,現在有蘇茜在身旁感到安心多了。

  「我們不必動手。飛機進港時告訴機長。讓機長通知海關。你的朋友和其他人一樣會走過那條線的,只是他得在別人陪同下通過,然後走進一個小房間。我想,那小房間只不過是開了個頭,後面還有一長串事情等著他呢。」

  「上帝啊。」簡妮微笑著,卻不禁打了個寒噤。臉上的表情亦喜亦憂。

  飛機反向助推器開始慢慢停止時,她啪地甩開安全帶,把保溫瓶遞給蘇茜,然後起身去敲駕駛艙的門。

  原來不是什麼恐怖分子,只是個毒品走私犯,感謝上帝小小的照應,不過她還是感到有點彆扭,本來還覺得他挺可愛的呢。

  不算挺可愛,只是有那麼一點兒。

  8

  他還沒看見,槍俠憤怒地想,開始感到絕望了。上帝啊!

  埃蒂彎腰拿起自己那些須在海關出示的紙片和證件,這時他抬頭看見了那個軍人似的娘們正凝視著他,那雙眼睛有點鼓凸,臉色白得像座椅背後的紙片。那個頭上帶紅帽的銀色圓筒,他原先還以為是什麼水壺呢,其實是一件武器。她現在正舉在胸前。羅蘭覺得她或許會把那玩意兒投擲過來,要不就旋開紅色頂端朝他射擊。

  但她又鬆弛下來,系上了安全帶,儘管飛機重重的落地聲使槍俠和囚徒都明白這架空中飛車已經著陸了。她轉向剛才站在身邊的那個軍人似的女人說著什麼。另一個女人笑著點點頭,但看上去不像是真實的笑,槍俠想,他可是老甲魚了。

  槍俠想知道怎麼才能讓那男人腦瓜暫時短路,也許得將自己變得過於遲鈍的意識暫時植入這傢伙的思維。當然,有些思維是他放進這個人的軀體裡的……這世界的魔草的一種。只是一些,不是全部。他(埃蒂)不像其他人一樣心慈手軟、猶猶豫豫,但有時候他沒准也會這樣。

  他們就是他們,就因為他們生活在光亮中,槍俠突然這樣想。這種文明之光是你曾被告知應該頂禮膜拜的。他們生活在這個沒有轉換的世界裡。

  如果這就是人們生活的現實世界,羅蘭就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一定更喜歡黑暗了。「那是世界轉換之前的事兒,」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人們會這樣說,聽上去那語氣通常並無感傷和悲哀……當然,也許是壓根兒沒想過什麼叫悲哀,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還以為我/他——彎腰找紙片卡片時是要掏出什麼武器來。她看見那些紙片卡片後才松了一口氣,就跟其他同伴一樣,去做空中飛車落地前要做的事了。現在她和她的朋友在說笑著,可是她們臉上——特別是她那張臉,那個身上帶著金屬圓筒的女人——那面容不大對頭。她們在聊天,沒錯,但她們只是假裝在笑……顯然,她們談論的是我/他。

  空中飛車此刻像是沿著一條長長的水泥道向前滑行。他一直盯著那兩個女人,但槍俠眼裡的余光也瞥見另外一些空中飛車從別的道上朝這邊過來。有的在笨拙地蠕動,有的則速度驚人——不像是車子,倒像是出膛的子彈或是炮彈,嗖地射向天空。如果不是自己現在所處的狀態如此糟糕,他內心准有一半念頭得讓自己轉過頭去觀賞那些車子飛向天空的情形。這些全是人造之物,但其中每個小部件都像大費什萊克斯故事裡所講述的那般神奇(大費什萊克斯據說生活在遙遠的加蘭王國)——而眼前這一切更神奇,也許是由於這些東西都出自人工的匠意。

  那個起先給他送來金槍魚小松餅的女人鬆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她系上安全帶還不到一分鐘)走到一扇小門那兒去了。那兒是駕車人的座艙,槍俠想,她打開門走進去時,他清楚地看見裡面有三個駕車人在擺弄著車子。只是一瞥之間,那裡無數的按鈕、操縱杆和林林總總的指示燈就讓他暈了。

  囚徒面對眼前的一切,卻什麼也沒看見——柯特肯定會先嘲笑他一通,然後逼著他穿過最近的一堵牆。這會兒囚徒腦子裡想的只是從座位底下拉出旅行袋,從頭頂行李箱裡取出外套……然後面對頭痛心煩的通關手續。

  囚徒什麼也沒看見,而槍俠看見了一切。

  這女人以為他是小偷或者是瘋子。他——也許是我,是的,肯定是這麼回事——不知道怎麼一來招致了她這種念頭。後來她又不這樣想了,可是另一個女人卻把這念頭接了過去……現在只有我知道她們都想歪了。她們覺出他是要去幹一件違反常規的事。

  但是,腦海中一道霹靂驚醒了他,他陡然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問題。首先,那些袋子可不像一枚硬幣那麼容易被他帶往另一個世界,畢竟硬幣沒有被固定在囚徒身上,而袋子卻用一層層膠帶粘綁在囚徒上身,緊緊貼著他的肌膚。這膠帶就是個大問題。還有,囚徒不會留意一枚硬幣的暫時消失,可是他一旦發覺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帶來的東西突然消失……那會怎樣呢?

  極有可能出現的一種情形就是囚徒即刻變得狂躁不安,舉止失常,隨後由於他的冒瀆行為很快被人扭送到監獄裡去了。這樣做顯然不妥,因為那些綁在他胳膊下的袋子突然消失不見,只會讓他以為自己已神經錯亂。

  空中飛車已落在地面上,像公牛似的喘著氣,費勁地向左邊轉過去。槍俠意識到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再多加斟酌了。他必須邁出比預期計劃更大膽的一步,他必須與埃蒂·迪恩接觸。

  就是現在。

  9

  埃蒂把自己的申報單和護照放入胸前的口袋。那根鋼絲現在好像固定地纏繞在他肚子裡,越勒越緊了,弄得他幾乎像是在油鍋裡煎熬。驀然間,一個聲音在他腦袋裡嗡嗡作響。

  不是想像,真的是一個聲音。

  聽我說,夥計,仔細聽好了。如果你想平安無事,就得把表情放自然些,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否則會讓那些軍裝女人盯上的。上帝知道她們已經對你挺有疑心了。

  埃蒂起初還以為自己戴著飛機上的耳機,聽到的是來自機組人員的指示。可是耳機五分鐘前就拿掉了。

  接著一個念頭是有人在跟他耳語,就在他身邊。他幾乎要扭頭朝左邊去看了,但隱約間又覺得不是,天曉得是怎麼回事,這會兒他似乎又覺得聲音就在自己腦袋裡邊。

  沒准是他接收到了某種無線電傳輸的信號——短波、調頻、高頻,他的牙齒成了接收裝置。他曾聽說過這種——

  筆直朝前走!你沒弄出這副癡呆樣兒她們對你也夠懷疑的了。

  埃蒂嗖地站直了,好像被揍了一下。這聲音不是亨利的,但真的很像亨利。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倆,亨利比他大八歲,他倆中間還有個姐妹,至於她的事兒他已經記不起多少了,斯黛拉讓車子撞死時,埃蒂才兩歲,亨利十歲。每回亨利吩咐他做什麼事情就用這種粗嘎的嗓門對他嚷嚷……斯黛拉也是。

  在這裡你他媽的這麼緊張幹嘛?

  你聽到的聲音不是那邊的,他腦袋裡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不,不是亨利的聲音——更老成些,更乾澀——更強有力。卻很像亨利的聲音……不可能不去相信。首先,你沒有神經錯亂。我是一個人。

  這是通靈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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