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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3

  槍俠想起這人——也許是囚徒也許不是——覺得這傢伙也許要比他在飛行車裡見到的任何人更像古代藝術作品中的形象,大多數人看上去都太肥胖了,雖說一些人看上去還算健康,神態也坦然自在,但他們臉上的神采總像是被寵溺的孩子似的;而那些看上去挺好鬥的人,最終還沒等真的動手就會沒完沒了地哀嚎起來,你就算把他們五臟六腑都拽出來扔到這些人腳上,到頭來他們也不會呈露憤恨或是激怒的表情,而只會是傻兮兮的一臉驚訝。

  囚徒還算不錯……但還不夠好,完全不夠。

  那個軍曹似的女人,她軋出什麼苗頭來了。我不知道她看出了什麼,但她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他明白她不同於其他那些人。

  囚徒坐下。翻閱著封面破損的書,他以為那是《瑪格達所見》,雖說這位瑪格達也許到過那兒,也許她所見到的跟羅蘭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槍俠不想看什麼書,就算是那樣稀奇古怪的故事也不想看,他想看的是那個穿制服的女人。這種衝動非常強烈。但他抑制著自己的這種衝動……最後,機會來了。

  囚徒去某處轉了轉,服了藥。不是槍俠想要的那種藥,不是治療槍俠病體的藥,而是那種人們須用高價(因為法律作梗)才能買到的藥。他要把這藥給他的哥們送去,他的哥們再把藥轉給一個名叫巴拉紮的人。巴拉紮出手賣給需要它的人——須驗明貨真價實,交易才算完成。為了完成這交易,囚徒還得以正確的方式去履行某種槍俠不明白的儀式化的規程(這世界怪就怪在必須完成許多奇奇怪怪的儀式),這就叫做「通關」(通過海關)。

  但這個女人看破他了。

  她不讓他通過海關嗎?羅蘭覺得好像是這回事。然後呢?坐牢?如果囚徒被關進牢裡,那槍俠就沒法掏弄到藥物來治療他受感染而奄奄一息的軀體了。

  他必須通過海關,羅蘭想。他必須。而且他必須和他的哥們一起去那個叫巴拉紮的人那兒。他必須這樣做,不是在飛機裡,因為他的哥們不喜歡這樣。

  一個跟藥品打交道的人,可能對人也相當熟悉,也懂得如何治病。那樣的人可能會明白什麼人身上什麼地方不對勁,然後……也許吧。

  他必須通過海關,槍俠想。

  這個決斷如此囂張而幾乎未加思索,因為對他而言這事情跟自己息息相關,反倒不能掂量出事情的輕重了。這囚徒想以走私的手段把藥品帶出海關,但這是相當棘手的事兒,不消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肯定有著某種有關如何對付此類可疑人物的訓令。羅蘭想起在自己的世界裡,通過海關,就像跨過友邦的邊界,只是一個簡單的形式,只消表示對那個王國君主的效忠就行了——非常簡單的一個手勢——就可以通過了。

  他可以把囚徒世界裡的東西搬到他自己的世界裡去,金槍魚小松餅已證明這樣做是可行的。他要把那幾袋藥品像搬運小松餅一樣搬運過去。囚徒一定得通過海關。過後,槍俠再帶著藥品返回。

  行嗎?

  噢,現在又有一個問題來困擾他了,這會兒他看見他們下邊有好大一片水……他們好像在越過一片像是大海一樣的地方,此刻正朝海岸飛去。水面變得越來越近。空中飛車下來了(埃蒂只是好奇地一瞥;而槍俠卻像是孩子初次見到雪球似的眼裡露出一陣狂喜)。他可以從這個世界把東西取走,這沒問題。然而,是不是可以再拿回來呢?這一點他還不得而知。他得試著做做看。

  槍俠鑽進囚徒的口袋,然後瞄上了他指尖上捏著的硬幣。

  羅蘭穿過門回來了。

  4

  他坐下時鳥兒飛走了。這時候它們不敢過來。他渾身疼痛,極度虛弱,還在發燒……好在能讓人打起精神來的是他畢竟還有點兒營養物,可助他恢復一下體力。

  他打量著這回隨他一起過來的這枚硬幣。看上去像是銀鑄的,但邊沿上露出的一圈赭紅色澤顯示此物由某種成色差一些的金屬製成。硬幣一面是側面人像,那人的面容顯得高貴、勇敢、堅定。他的頭髮貼著頭皮兩邊都是鬈曲的,一直掛到脖子上,看上去有點浮誇。再把硬幣翻個面一看,他大吃一驚,竟用粗嘎的嗓門叫出聲來。

  背面是一隻鷹,是曾經裝飾過他自己的旗幟的鷹,即便在那些幽暗的歲月裡,鷹也是王國和戰旗的象徵。

  時間很緊了,該回去了,趕快回去。

  然而,他又停留了片刻,還得想一想。只是現在這副腦瓜用來思考已顯得愈加困難了——囚徒的腦子可比他的清楚,現在這工夫,至少是現在,一隻碗還比他的腦袋更清晰一些。

  擺弄硬幣的把戲只不過把實驗進行了一半,不是嗎?

  他從彈囊裡取出一個彈殼,把硬幣塞進彈殼握在手心裡。

  羅蘭又從那扇門裡穿了過去。

  5

  囚徒的硬幣還在,攥在握緊的手心裡。他不是非要檢驗一下彈殼能否通過這道門,他料知彈殼不可能通過。

  他還是想檢視一下,因為這件事他必須清楚,必須看見。

  於是他轉過身,好像要調整一下身後座位上的小紙片一樣的東西(看在上帝分上,這個世界裡到處都是紙),透過門他看見自己的軀體,頹敗如前,臉頰上還添了新傷,血從傷口淌出來——肯定是剛才穿過門時被石頭劃的。

  他塞過硬幣的彈殼就落在那門的邊上,在沙灘上。

  還是那句話,囚徒必須通過海關。守在那兒的警衛也許會把他從頭到腳搜個遍,從屁眼摸到肚子,再從肚子摸到屁眼。

  當然,他們什麼也找不到。

  槍俠滿意地折返,只是還不知道時間是否來得及,這是他還不能掌控的問題。

  6

  波音727降落了,平滑地飛越長島的鹽沼地,拖出一道燃料耗盡的尾痕。在引擎轟鳴聲中飛機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7

  3A,那個眼睛有兩種顏色的人挺身站了起來,簡妮看見——真的是看見了——他手裡拿的是帶有獅鼻紋飾的紙片,她這才看清那是他的通關申報單,還有一個帶拉鍊的小包,那是人們用來裝護照的。

  飛機滑行得像絲一樣順暢。

  她從虛驚中回過神來,旋緊了紅色的保溫瓶蓋子。

  「我是個蠢貨,」她低聲對蘇茜說,現在要系緊安全帶也太晚了。她把剛才的懷疑告訴過蘇茜了,這樣蘇茜也好有個準備。「你說得沒錯。」

  「不,」蘇茜說。「你剛才做得很對。」

  「我太過敏了。今晚吃飯我請客。」

  「事情還沒完呢。別看他,看著我,微笑,簡妮。」

  簡妮微笑著,點著頭,心想,上帝啊,這又發生什麼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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