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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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一連走了三小時。摔倒兩次。第二次摔倒時,他以為自己不可能重新站起來了。這時一陣波濤卷來,當波濤快要衝到身邊時他不由想到自己的槍,連忙下意識地直起身子,兩腿抖抖瑟瑟像是踩在高蹺上。 他估摸這三小時裡自己大概掙扎著走了四英里。這會兒太陽已經非常耀眼,曬得地上越來越熱了,但不管怎麼說還不至於熱到腦袋像挨了重擊似的難受,也不至於使臉上汗如泉湧;從海面吹過來的微風,更不至於讓他寒意絲絲地哆嗦個不停,弄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牙齒也直打顫。 發燒了,槍俠,黑衣人嗤嗤地笑著說。留在你體內的毒素開始發作了。 感染的紅絲現在更明顯了。從右腕一直延伸到半個小臂。 他又硬著頭皮走了一英里,水囊裡的水全都喝光了。他把空了的水囊和另一隻一起系在腰間。地面上一片單調而令人生厭。右邊是海,左邊是山,他破爛的靴子踏著貝殼遍地的灰暗沙灘。海浪湧來又退去。他找尋著大螯蝦,卻一個也沒見到。 他惘然地毫無目標地走著,一個從另一時間走來的人,似乎已經抵達一個無意義的盡頭。 快到中午時,他再次倒下,心裡明白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那麼就是這地方了,這一時刻。畢竟,這就是終結。 他雙膝雙手著地仰起頭,像一個被擊敗的拳擊手……前面還有一段路,也許是一英里,也許是三(發熱使他兩眼模糊,在毫無變化的沙灘上根本無法辨識路程遠近),他看見了一些新出現的東西。有什麼東西就佇立在海灘上。 是什麼? (三) 沒有的事。 (三是你的命運) 槍俠竭力使自己重新站起。他低吼著,祈求著,那聲音只有盤旋的海鳥能聽見(如果能從我腦袋上把眼睛摳去它們該有多高興啊,他想,有這樣的美味叼來吃該是多麼愜意!),他繼續朝前走,踉蹌的腳步偏斜得更厲害了,身後畫圈似的足印幾乎像乩符一般怪異。 他竭力撐住腳步,睜大眼睛盯著前面沙灘上那個什麼東西。發綹落到眼睛上,他連忙捋回去。可是這麼走下去卻似乎沒有跟那東西挨近。太陽快升到天穹頂端了,那東西似乎還離得很遠。羅蘭想像著自己再度身處荒漠,跟那個最後的陌生人的棚屋之間隔著一段距離 (豆子吃得越多,屁就放得越響) 還有車站那兒的男孩 (你的伊薩克) 正在等待他的到來。 他膝蓋一下軟屈了,又一下挺直,再一軟,再挺。頭髮又落到眼睛上,他不再費神把它捋回去——沒有力氣顧及了。他看著目標,那目標後面的高地上有一道窄窄的影子,它還在走著。 現在他可以弄明白了,不管是發燒還是沒發燒。 那是一扇門。 距離那門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羅蘭的膝蓋又軟屈下來,這回卻再也挺不起來了。他倒下了,右手劃過砂礫和貝殼,斷指處的創面又劃出新的傷口。斷茬處又開始流血。 他只好匍匐身子爬行,西海浪起潮落的囂聲伴隨著他的爬行在耳邊陣陣縈回。 他撐著膝蓋和肘彎爬行,在髒兮兮的海草為標識的潮汐線上爬出一道歪七扭八的溝痕。他以為是風不停地吹——一定是風,涼爽的風,這能把他身體的高熱帶走一些——可是他聽到的風聲只是從自己肺部呼進吐出的一直籲喘著的粗氣。 他靠近那門了。 更近了。 最後,在這近乎瘋狂的一天的下午三時左右,在他自己左邊的身影已經拉長的時候,他到達了。他蹲下身子,疲憊地注視著。 那門有六英尺半高,用堅實的硬木製成,然而生長這種材質的樹木離這地方至少有七百多英里。門把手好像是黃金做的,那上邊精工雕飾的紋樣……槍俠終於認出了:那是一張狒狒咧嘴而笑的臉。 門把手上沒有鎖眼,上面下面,都沒有。 門上裝著鉸鏈,其實什麼也沒關住——看起來似乎是關著的,槍俠想。這是一個謎,最最神奇的謎,但這事確實非常重要嗎?你就要死了。你自己的謎底——對任何男人或女人來說最終惟一重要的事——即將揭曉。 凡事皆通,萬法歸一。 這扇門。這兒本來不該是立著一扇門的地方。它就矗立在潮汐線上邊二十英尺的地方,顯然像是標誌著海洋的盡頭,太陽現在轉到了西面,把門厚重的影子斜斜地投向東面。 門的三分之二高度上,用黑色的正體寫著兩個字: 囚徒 惡魔附在他身上,惡魔的名字是「海洛因」。 槍俠聽見一陣嗡嗡聲。起初,他以為是風聲,要不就是他自己發燒的腦袋裡臆想的聲音,但後來他越來越清楚地聽出那是發動機的聲音……就來自門背後。 打開它。它沒鎖上。你知道這門不上鎖。 但他沒去打開門,卻蹣跚著繞到門背後去察看。 這門沒有另一面。 只有灰色的沙灘,一直向後延展,只有波浪,只有貝殼,潮汐線,還有他自己一路過來的痕跡——靴子的痕跡和他用肘彎撐出的坑眼。他再仔細看,把眼睛又睜大一點,門不在那兒,但影子卻在。 他伸出右手——噢,學習使用左手是這麼的慢——他放下右手,舉起左手。他摸索著,想摸到什麼堅固之物。 我摸過去,可是什麼也碰不到,槍俠想。臨死前做這麼件事倒是挺有趣的! 原來該是門的地方摸上去卻是空無一物。 無門可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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