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槍俠 | 上頁 下頁
一九


  「入侵者!」另一個聲音高叫著。木棍如雨點般朝他飛來。一把刀擊中他的靴子,彈了回去。「入侵者!反基督的惡徒!」

  他朝人群中央猛掃一陣,朝著眾人倒下形成的空當跑去。他的手輕而易舉地選擇著目標,射擊的精准度令人不寒而慄。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倒了下去,他從他們留出的空間裡穿過。

  他跑在前頭,眾人追著,就像狂熱的遊行隊伍,穿過大街,跑向一座搖搖欲墜的房子,是村子裡正對著席伯酒吧的百貨店和理髮店。他跨上街沿,轉身對著沖來的人群射擊,用完了槍膛裡的子彈。在人群身後,席伯,愛麗,和其他人躺在飛揚的塵土中。

  儘管槍俠開的每一槍都擊中要害,儘管那些人可能從來沒有見到過槍,但沒有人猶豫或是退縮。

  他朝後退,像個舞者那樣扭動著身軀避開飛來的「導彈」。他一邊倒退,一邊裝著子彈,速度奇快,這明顯是手指已經駕輕就熟的動作了。他的雙手忙碌地在槍帶和彈膛之間穿梭。眾人也踏上了街沿,他走進店堂,把大門閂上。右邊巨大的玻璃被打得粉碎,三個壯漢爬進來。他們顯得那樣狂熱,但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他們的眼睛也充滿了茫然的火焰。他擊倒了這三個壯漢和跟在後面的兩個人。他們倒在窗口,插在尖凸的玻璃上,堵住了這個臨時的入口。

  在眾人的壓迫下大門開始劇烈地晃動,發出隆隆的聲響。他聽到她的聲音:「殺手!你的靈魂!魔鬼現原形了!」

  鉸鏈最終被掙斷了,門直挺挺地倒下,發出一聲巨響,震起厚厚的塵土。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朝他沖來。唾沫和燒火棒一起橫飛。他的槍膛又空了,人們就像九柱戲九柱戲,起源於公元3—4世紀的德國,被認為是現代保齡球運動的前身,是當時歐洲貴族間頗為盛行的高雅遊戲,不過也曾被作為教會的宗教儀式活動之一。在英國,人們喜歡在室外的草坪上玩九柱戲。傳入美國後,在十九世紀末,美國人對九柱戲進行了改進,增加了一隻瓶,形成了延續至今的十瓶制保齡球。裡的木柱那樣倒下。他退到理髮店裡,推起一個麵粉桶,朝人們滾去;他看到一鍋沸騰的水,裡面還煮著兩把折疊式剃刀,他抄起煮鍋就向人們潑去。但是眾人仍然迎頭而上,口裡尖叫著瘋狂的詞句,但聽不清到底在講些什麼。希爾薇婭·匹茨頓夾在眾人當中,鼓動著他們。她的聲音機械地抑揚起伏。他把子彈推進滾燙的彈膛裡,聞到理髮店慣有的剃須理髮的氣味,也聞到他自己的氣味,原來是手指尖上的老繭碰到彈膛燒焦了。

  他推開後門,走到遊廊上。沙漠現在就在他的身後,無情地拒絕著這個蜷縮在它邊上的村落。三個漢子從屋子的另一角繞過來,像叛徒那樣獰笑著。他們看到他,也注意到他正看著他們,在他的槍像割草機割草般將他們掃倒的前一秒,他們的笑臉僵住了。一個女人跟在他們後頭,嚎叫著。她塊頭很大,席伯酒吧的常客都管她叫米爾大媽。槍俠的子彈讓她朝後倒下,兩腿分開,裙子褪到大腿根,樣子猥褻不堪。

  他走下臺階,後退著進入沙漠:十步,二十步。理髮店的後門被甩開,人們魚貫而出。他隱約看到希爾薇婭·匹茨頓夾在人群中。他開火。人們成群倒下,有的向後仰倒,有的倒在遊廊的扶手欄杆上,翻過去摔在沙土裡。在這怪異的紫色日光中,人們沒有影子。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喊叫。他從一開始就在喊叫。他的眼睛好像裂開的滾珠軸承,腹部收得很緊,腿就像木頭,而耳朵就像烙鐵。

  槍膛又空了。人們熱浪般朝他沖來,他仿佛就剩一隻眼睛和一隻手。他立在那裡,叫喊著,同時飛速地裝著子彈。他的意識仿佛已經遠離了這裡,神游於物外,只留下他的雙手表演著裝子彈的把戲。他要不要舉手示意他們停下來,好告訴他們他花了一千年時間練習使槍和其他技能,讓他們認識這兩把槍和給槍帶來好運的鮮血?不過,用不著他的嘴。他的雙手就足以講述這個故事。

  當他裝完子彈時,他們已經走進能夠把木棍扔到他身上的範圍,突然一根木棍飛來,打在他的前額上,血流出來。只需兩秒鐘,他們就能伸手抓住他了。他看到走在前頭的是莰訥利;他的二女兒,大概十一二歲光景;蘇比;兩個酒吧的常客;還有那個叫艾美·費爾頓的妓女。他給這些人每人發了顆子彈,他們身後的幾個人也沒有例外。他們的身體就像稻草人那樣砰地炸開,血肉四濺,腦漿迸發。

  其餘的人怔住了,也許是被面前的慘狀震驚了,那一群人相同的茫然的臉開始顫抖,變成各人不同的驚呆的表情。一個男人開始繞圈跑,邊跑還邊尖叫。一個手上起了泡的女人仰面朝天大笑。他進村時見到的那個沉著臉坐在商鋪門口臺階上的人突然尿濕了褲子。

  趁人群停住腳步這當兒,他開始裝子彈。

  突然希爾薇婭·匹茨頓朝他沖來,每只手裡都揮舞著一個木制十字架。她大叫著:「惡魔!惡魔!惡魔!竟然連孩子都殺!魔鬼!毀了他,兄弟姐妹們!毀了這個殺孩子的入侵者!」

  他朝著十字架各開了一槍,把它們打成了碎片,又朝她的頭部開了四槍。她的身體似乎朝內部折疊起來,像放出熱氣那樣全身抖動著。

  大家都愣愣地看著,仿佛她在舞臺上表演一樣,這時槍俠的手指靈巧地裝著子彈。他的指尖碰到槍膛發出噝噝聲。每個指尖都有燒焦的整齊印記。

  剩下的人不多了;他就像鐮刀割草一樣掃倒了一片人。他原以為當女傳教士倒下後,人群即會散開,但又有把刀朝他飛來。他沒有防備,刀柄正擊中他的眉間,槍俠後仰倒了下去。人們擠作一團,充滿仇恨地朝他跑來。他的槍彈又用完了,他躺在空彈殼中間。他的頭一陣暈眩,只看到眼前有大片暗紅色。他擊中了十一人,但空發了一槍。

  但是現在剩下的那些人都擠到他身邊了。他把剛裝上的四粒子彈朝人群射了出去。但是他們對他拳打腳踢,用刀刺他。他把左胳膊邊的兩個人掀翻,朝那裡滾過去。同時他的雙手重複著那奇跡般的動作。有人在他的肩上刺了一刀。接著他的背上又挨了一刀。有人在他的肋骨間猛捶了一下,連他的臀部也被一把肉叉給刺了。一個小男孩朝他爬過來,在他的小腿肚上劃了一刀,這是他所有傷口中最深的一道。槍俠舉手便把他的頭給打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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