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槍俠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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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又四散開去,他開始回擊。剩下的幾個開始朝表面坑坑窪窪的土黃色房子逃去,但是他的雙手還不肯閑著,繼續開槍,加子彈,他的手停不下來,就像過度興奮的狗為你表演它們躺在地上翻滾的技巧,一次兩次都不過癮,非得整晚地表演。就是這雙手把那些逃跑的人都擊倒了。剩下的最後一人已經跑到了理髮店後門口的臺階上,但是槍俠的子彈還是擊中了他的後腦勺。「嗷!」那個人叫了一聲,隨後就倒下了。這是特嶴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音。 隨即村子重新恢復了寧靜。 槍俠大約有二十處傷口在流血,幸好除了小腿上的傷之外其他還都不算太嚴重。他從襯衣上扯了點布把小腿包紮起來,然後起身巡視自己的戰果。 從理髮店後門到他站著的地方,屍體堆出了一條蜿蜒的蛇形圖案。他們以各種姿勢躺著。沒有一個是在假睡。 他沿著屍體鋪出的道路往回走,一邊點著人數。在百貨店裡,一個男人伸著手臂,姿態可掬地抱著已經摔碎的糖罐,是他被擊中前抱著的,還沒來得及扔出去。 他回到了這起事件開始的地點,大街的中央,只是現在這裡空無一人。他殺了三十九個男人,十四個女人和五個孩子。這意味著他殺了特嶴的所有人。 第一陣微風起來時,他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甜味。他順著氣味找去,抬頭看,會心地點點頭。諾特腐爛的屍體四肢伸開躺在酒吧的屋頂上,手腳都被木樁釘了起來。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張著。他的前額留著個碩大的紫色印跡,也許是魔鬼現形時留下的。 槍俠走出村子。他的騾子已沿著客運車道走了四五十碼,正站在一叢野草前。槍俠牽著它回到莰訥利的馬廄。屋外,起風了,仿佛是宴會上奏響的樂曲。他讓騾子暫時待在那裡,自己走到酒吧。他在後院找到把梯子,爬上屋頂,把諾特放下來。他的屍體比一包木柴還輕。他把諾特和其他人堆放在一起,跟他不同的是,其他人只需死一次。他又走進酒吧,吃了幾個漢堡,喝掉三瓶啤酒。這時天色變暗,風沙大起。那一晚,他躺在曾和愛麗同睡的床上。他沒有做一個夢。第二天早上風已經停了,太陽還是像往常那樣明亮。真是個健忘的太陽。屍體就像風滾草那樣被風吹向了南邊。上午,在包紮了所有傷口之後,他上路了。 18 他以為布朗早睡著了。火已經燒盡了,只剩下幾點火花。那只鳥,佐坦,已經把頭藏到了翼下。 正當他要站起來,在角落裡鋪開地鋪時,布朗說:「你看。你說了出來。你覺得好受些嗎?」 槍俠吃了一驚。「為什麼我覺得不好受?」 「你是人,你自己說的。不是惡魔。難道你撒了謊?」 「沒撒謊。」儘管有些勉強,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喜歡布朗。非常坦誠的。而且他沒有對他說一句謊話。「你是誰,布朗?我是指,到底是誰?」 「就是我。」他說,一點都沒變色。「為什麼你非得認為你身處在這樣一個謎當中?」 槍俠點了支煙,沒有做聲。 「我覺得你離你的黑衣人很近了。」布朗說,「他很絕望嗎?」 「不知道。」 「你呢?」 「現在還不至於。」槍俠說。他看著布朗,有點逆反的情緒。「我去我該去的地方,做我該做的事。」 「那就好。」布朗說,轉身便睡著了。 19 第二天一早,布朗在他吃飽後送他上路。日光下,布朗讓人看了忍不住嚇一跳:他那曬得黝黑的胸膛能數得清骨頭,鎖骨就像鉛筆一樣,還有一頭瘋子般的紅發。那只鳥蹲在他的肩上。 「騾子?」槍俠問。 「我會吃了它。」布朗說。 「好吧。」 布朗伸出手,槍俠和他握了握。他朝東南邊歪了歪頭:「路途順利。祝天長,夜爽。」 「祝你收成增倍。」 他們互相點了點頭,然後這個被愛麗叫做羅蘭的人轉身走了。他的身上掛滿了東西:槍,水袋。他回頭看了一次。布朗在他那塊玉米地裡費力地翻土。烏鴉停在棚子低矮的屋頂上,像只滴水獸。 20 火快燒完了,星空開始泛白。風不安地走著,不向任何人講述它的故事。槍俠在睡夢中抽搐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他夢到自己口渴難耐。黑暗中山脈的輪廓看不清楚。即使有任何一點負罪感,或遺憾,也都已消失了。沙漠把它們蒸發光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頻繁地想到柯特,是他教會自己射擊。柯特可是黑白分明的。 他又翻了個身,醒過來。他看著火堆燒剩的痕跡,堆在早先那個更為幾何對稱的灰堆之上。他很清楚自己是個浪漫主義者,但是他很自私地保守著這個秘密。在過去多年裡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這個秘密。眉脊泗的那個叫蘇珊的女孩,就是其中一個。 當然,這又讓他想到柯特。柯特早已經過世了。他們都不在世了,除了他自己。只有世界還在繼續變化著。 槍俠背起自己所有的家當,繼續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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