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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槍俠對此沒有說什麼,因為他知道她是對的。這個陷阱完美得可怕。如果有人告訴你,若你有念頭想見到自己的母親赤身裸體,你會下地獄(當槍俠年幼時,就有人這樣對他說過),那麼你終究會產生這念頭。為什麼?因為你不想想像自己母親裸露的樣子;因為你不想下地獄。因為,如果給意識一把刀和一隻握刀的手,最終意識會吃了自己。不是因為它想這樣做;而是因為它不想這樣做。

  遲早,愛麗會把諾特叫過來,跟他說那個字。

  「你別走。」她說。

  「再說。」

  他轉過身,背對著她,但她感到有些欣慰。他會留下來,至少一小會兒。她睡著了。

  就快睡著的一刹那,她想起了諾特跟槍俠講話的方式,那奇怪的語言。那是她看到她古怪的新情人流露出感情的惟一時刻。他甚至連做愛時都是沉默的,只有在最後一刻呼吸才變得急促,然後停止一兩秒鐘。他就像從童話或神話中走出來的人,一個攝人心魄但又無比危險的造物。他會同意我的請求嗎?她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會提出她的願望。他就會住上幾天。對於一個臉上長疤的可憐女人來說,這個願望已經夠奢侈了。明天還有時間再想一個願望,或者第三個。她睡熟了。

  9

  早上她為他燒了些粗燕麥,他一言不發地吃著。他往嘴裡送著食物,試圖不想她,甚至都不看她一眼。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這裡。他坐在這裡的每一分鐘,黑衣人就拉開些距離——說不定現在他已經走出了這片硬質地,走過了旱穀,進入了沙漠。他的路線肯定是朝著東南方,槍俠清楚其中的原因。

  「你有地圖嗎?」他抬起頭問。

  「這個村子的?」她笑了。「這個村子還不夠畫張地圖呢。」

  「不是。這裡東南方向的地圖。」

  她的笑容僵住了。「沙漠。那兒只有沙漠。我以為你會住些日子。」

  「沙漠那邊是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沒有人穿過沙漠。自從我出生以來,這裡就沒有人嘗試過。」她在圍裙上擦擦手,拿起鍋鉗,把她燒的那桶水倒進水槽,水濺起來,升起一片霧氣。「所有的雲都朝那裡走。仿佛那裡有東西把它們吸過去——」

  他站起來。

  「你到哪去?」她聽到自己聲音裡尖銳的恐懼,恨自己這個樣子。

  「去馬行。如果有人知道,那馬夫肯定是第一個。」他握住她的肩。這雙手很硬,但也很溫暖。「我還要去看看我的騾子。如果我待在這裡,它可要被照料周到。這樣我才能上路。」

  但還不會馬上上路。她抬頭望著他的眼睛。「但你要當心莰訥利,如果是他不知道的事,他就會編造點來唬你。」

  「謝謝,愛麗。」

  他離開後,她轉身看著水槽,感覺到自己滾燙的感激的淚珠。有多少年她沒聽到人家向她道謝了?尤其是她在乎的人。

  10

  莰訥利滿口的牙都掉光了,他是個讓人作嘔的老色情狂:他已經埋葬了兩任妻子,而且還和女兒亂倫。兩個尚處發育期的女孩從穀倉的陰影裡偷看著槍俠。一個娃娃坐在土裡開心地吐口水。一個成熟的金髮女郎,在用房子一旁吱嘎作響的水泵汲水,她看上去神態淫蕩,衣服滿是塵土;她好奇地看著槍俠走過。看到槍俠在看她,她用指頭捏了捏自己的乳尖,朝他拋了個媚眼,然後繼續汲水。

  馬夫在馬房和街道中間等著槍俠。他的態度搖擺於充滿憎恨的敵意和怯懦的奉承討好之間。

  「它被照顧得好好的,不用怕。」他說,槍俠還沒來得及答覆,莰訥利已經轉向他的女兒,他舉著拳頭,像只皮包骨頭但狂妄的公雞。「你進去,蘇比!你快給我滾進去!」

  蘇比臉色陰沉地拽著水桶走向搭在穀倉外的棚子。

  「你是說我的騾子。」槍俠說。

  「是的,先生。好久沒看到過騾子了,尤其是像你這頭沒變異的——兩隻眼睛,四條腿……」他的臉突然受驚似地擠到一塊,這種表情可能是表示無比的疼痛,也可能在暗示他剛剛說了個笑話。槍俠判斷應該是後者,儘管他自己幾乎沒有幽默感。

  「以前,人們需要牲口,它們瘋狂增長。」莰訥利繼續說,「但是世界變了。現在只看得到幾頭變異的公牛和拉客車的馬,和——蘇比,我要摑你,天!」

  「我不會佔便宜。」槍俠打趣地說。

  莰訥利笑了,一副阿諛的嘴臉。但槍俠清楚地從他眼裡看到了殺氣,儘管他並不畏懼,他還是認為這個人值得在他的書裡占上一頁,因為他可能給槍俠有價值的啟示。「不是指你。上帝!不,不是指你。」他尷尬地笑笑。「她天生愚笨。她體內肯定有個鬼怪,讓她那麼狂野。」他的臉沉了下來:「世界末日要到了,先生。你知道,《聖經》上說的。若孩子不服從他們的父母,那災難就會降臨到大家頭上。你只需聽這裡的女傳道士講就會明白的。」

  槍俠點點頭,然後指向東南方:「那邊是什麼?」

  莰訥利咧嘴笑了,露出光禿禿的牙齦和幾顆黃牙:「邊界居民。野草。沙漠。還有什麼?」他咯咯地笑了幾聲,兩眼冷冷地打量著槍俠。

  「沙漠有多大?」

  「很大。」莰訥利試圖裝出嚴肅狀,好像他在回答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大概有一千輪輪,wheel,仍在薊犁使用的古老的度量單位。8000輪的距離約莫為7000英里。。也可能是兩千輪。我不知道,先生。在那裡,只有鬼草,還可能有魔鬼。聽說更遠的一邊有個會說話的圈,但說不準這是騙人的。另一個傢伙就是朝那個方向走的。那個治好了生病的諾特的傢伙。」

  「生病?我聽說他死了。」

  莰訥利還咧著嘴笑:「好吧,好吧,可能。但我們都是成人了,不是嗎?」

  「但你相信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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