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槍俠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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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馬夫接過騾子的韁繩,牽它進去。 「把它徹底洗刷乾淨!」槍俠跟在後面大聲說。「聽好了,等我回來,我可要聞到它是乾乾淨淨的。」 老人沒有轉身。槍俠走到外面那三個蜷在大理石環旁的男孩身邊。他們始終以一種輕蔑的神態看著交易的全過程。 「祝天長,夜爽。」槍俠問候道,想和他們交談幾句。 沒有回答。 「你們幾個住在村子裡嗎?」 沒有回答,只有蠍子尾巴的動作算是回答了:它看上去像在點頭。 一個男孩從嘴裡吐出一片嚼得稀爛的玉米皮,他抓起一顆綠色的貓眼石,朝土堆裡斜扔過去。石頭打中一隻青蛙,呱呱叫著跳到遠處。他揀起貓眼石準備再次射擊。 「村子裡有咖啡館嗎?」槍俠問。 他們中最小的一個抬起頭。他的嘴角邊有粒大得嚇人的皰疹,但是他的兩隻眼睛倒大小一致,充滿著孩童的單純,但在這鬼地方,純真恐怕不會長久。他看著槍俠,滿是好奇,但分明使勁地克制住了,看上去讓人憐愛,又令人恐懼。 「在席伯那兒大概能買到漢堡。」 「彈鋼琴的地方?」 男孩點點頭:「對。」兩個同伴的目光變得可憎,充滿敵意。也許他會為自己好心答話而付出代價。 槍俠碰了碰自己的帽檐。「我很感激。至少這個村子還有人沒笨到不會說話。」 他離開三個男孩,沿著街邊朝席伯酒吧走去,聽到身後傳來小男孩同伴鄙夷的聲音,但也不過是孩童的尖叫:「草包!查理,你真混帳。草包!」然後傳來一陣擊打和哭叫聲。 席伯酒吧門口掛著三盞煤油燈,房檐兩端各一盞,破舊的蝙蝠翅膀式的酒吧門上方也掛了一盞。燈影在風中搖曳。《嗨,裘德》的合唱聲漸漸變弱,鋼琴漫不經心地彈起另一首民謠。幾個稀拉的聲音和著音樂哼唱,就像斷了的線。槍俠在外面站了一會,朝裡張望。地上有些木屑,歪斜的桌腿旁放著痰盂。鋸木架上擱著塊木板。在它後面放著一面油膩的鏡子,鏡子裡看得到鋼琴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鋼琴正面的蓋板已被移為他用,因此可以看到木制琴鍵隨著手的移動而上下彈跳。女招待一頭稻草色頭髮,穿著條肮髒的藍色長裙。一條肩帶用別針固定著。房間角落裡坐著大約六個村民,灌著酒,麻木地玩著「看我的」「看我的」,watchme,是中世界的一種紙牌遊戲。通常,人們玩這種遊戲進行賭博,甚至不少人命喪牌桌。有人贏牌時就叫「看我的」。賭博遊戲。鋼琴邊上稀稀拉拉地站了半打人,吧台邊還有四五個。一個白髮叢生的老者趴在門邊的桌上。槍俠推門進去。 所有的頭都齊刷刷地轉向門口,看著槍俠和他的槍。那一刻幾乎鴉雀無聲,除了忘我的鋼琴手還在繼續敲擊琴鍵。女招待開始擦拭吧台,氣氛又恢復如初。 「看我的。」角落裡一個人叫起來,把湊齊的三張紅桃和四張黑桃扔在桌上,攤開空空的雙手。手上還握著紅桃的人罵了句,把賭金推了過去。片刻工夫,另一輪牌已發好。 槍俠走到女招待跟前。「有肉嗎?」他問。 「當然。」她直視著他的眼睛。也許她剛出道時還是個美人,但歲月無情。現在她的臉疙疙瘩瘩,前額上赫然一條扭曲的青黑色疤痕。她在疤上厚厚地塗了層粉,但正由於這層粉,她試圖掩飾的疤痕反而更扎眼。「有牛肉。可不是變異的種。不過很貴。」 哼,變異動物,槍俠思忖,你冰箱裡的肯定是三隻眼,六條腿的怪物身上的肉——女士,我可心裡有數。 「請給我三個漢堡和一杯啤酒。」 酒吧的氣氛再一次改變。聽到漢堡二字,每個人都開始流口水,再貪婪地咽下去。三個漢堡!這裡從沒見過有人一次吃三個漢堡的。 「這要花你五誇。你有誇嗎?」 「美金?」 她點點頭。她的「誇」就是指「塊」。反正他是這麼猜的。 「包括啤酒嗎?」他微微一笑。「還是啤酒另算?」 她對槍俠的微笑沒有反應。「我會給你啤酒,不過要在我看到錢以後。」 槍俠在檯子上放了塊金幣,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都落在金子上。 在吧台後面,鏡子的左方有只用來熏烤的木炭爐子。女招待消失在爐子後面的小房間裡,回來時手裡捧著用紙包著的肉。她擠出三塊肉餅,放到烤架上,頓時散發出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槍俠漠然地站在那裡,似乎對香味沒有反應,但卻隱約感到鋼琴聲開始變得斷斷續續,紙牌遊戲速度慢了下來,吧台旁醉鬼們貪婪地注視著烤架。 一個壯漢快走到槍俠身後時,槍俠從鏡子裡瞥到了他。這個壯漢幾乎完全禿頂了,一把巨大的屠刀插在腰帶間,他的手緊緊握著刀柄。 「回去坐下,」槍俠說。「算幫你自己一個忙,呆子。」 壯漢的腳步凍住了。他的上唇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像狗那樣。一片寂靜。他回到自己的桌子邊,氣氛又恢復了正常。 啤酒盛在一個開裂的大玻璃杯中。女招待粗暴地說:「我可沒錢找你。」 「不要找錢。」 她生氣地點點頭,似乎槍俠的慷慨是種炫耀——儘管對她有利,卻還是激怒了她。然而她還是把金幣放進了口袋。片刻之後,她端上來一個油膩的盤子,盛著三個漢堡,肉餡的邊緣仍是鮮紅的。 「有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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