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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你要我告訴他你不在這兒嗎?」舍拉問,「克拉特剛進來,我可以讓他接電話。」

  龐波想了一下,然後歎口氣,搖搖頭:「我來和他談,舍拉。謝謝。」他拿起電話,把它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

  「龐波局長嗎?」

  「我是警長。」

  「我是鬍子馬丁,我在2號公路。這兒也許出事了,警長。」

  「噢?」龐波把桌子上另一部電話拉到面前。這是連接鎮辦公樓中其它辦公室的直線電話。他的指頭在印有號碼4的方形鍵邊不停地敲著。他只需拿起電話按一下這個鍵,就可接通特萊弗·哈特蘭德。「出了什麼事?」

  「啊,警長,我他媽的一點兒也不知道。如果是輛我認識的車,我會稱之為豪華汽車偷竊案,但不是。我以前從沒見過那車,但它就從我穀倉中開出來。」

  龐波把直線電話推回原處。上帝偏愛傻瓜和醉鬼——這是他這麼多年警察工作學到的一個事實——儘管鬍子一喝醉就到處亂扔煙頭,但他的房子和穀倉仍然沒被燒掉。現在我所能做的,龐波想,就是坐在這兒聽他說完,然後我再做出判斷,看是真有其事,還是鬍子的幻想。

  他發現自己的手又在牆壁上比劃麻雀飛翔的動作,便立即停了下來。

  「什麼車從你穀倉中開除來,阿爾伯特?」龐波耐心地問。羅克堡的每個人都稱阿爾伯特為鬍子,如果龐波在鎮上再呆十年或二十年後也會試著這麼叫他。

  「告訴你,我以前從沒見過它,」鬍子馬丁的語氣帶著明顯的鄙夷不屑。「那就是我給你打電話的原因,局長。那車肯定不是我的。」

  龐波腦中終於開始形成一幅畫。奶牛、孩子、妻子都不在了,鬍子馬丁是不需要大量的現金了。他從那種古怪的渠道掙錢。龐波確信每隔幾個月就有一、兩捆大麻藏在鬍子穀倉頂層的草垛裡,那只是鬍子幹的小勾當之一。他有時想應該以窩藏及企圖銷售毒品罪逮捕鬍子,但他相信鬍子自己不吸毒,更不會動腦筋去賣,很有可能是靠提供存放地方而賺一、兩百美元。即使在羅克堡這樣的小地方,也有比逮捕一個窩藏毒品的醉鬼更重要的事要做。

  鬍子的另一項存放服務——這至少是合法的——是用穀倉為前來避暑的人存放汽車。龐波剛到鎮上時,鬍子的穀倉是個固定的停車庫。你走進穀倉,就能看到十五輛汽車停在原先奶牛過冬的地方,這些車大多數都是在湖區有別墅的人的。鬍子拆掉了隔牆,騰出一個大車庫,這些車一輛挨一輛地停放著,在漫長的秋天和冬天沉浸在稻草的清香中,陳年穀殼從穀倉頂層落下,使發亮的汽車表面失去光澤。

  這些年來,鬍子的生意一落千丈。龐波猜測這是因為他亂扔煙頭的習慣傳開了而產生的後果。誰也不想在一場穀倉大火中失去自己的汽車,即使這只是一輛夏天用用的舊車。上次龐波去鬍子那裡,看到穀倉中只有兩輛汽車:一輛是鏽跡斑斑、撞得一塌糊塗的汽車,另一輛是泰德·波蒙特的舊福特車。

  又是泰德。

  幾天,好像一切事情都落到泰德·波蒙特身上。

  龐波坐得更直了,下意識地把電話拉過來。

  「不是泰德·波蒙特的舊福特車?」他問鬍子,「你能肯定嗎?」

  「當然我能肯定,不是舊福特車,絕對不是,那是一輛黑色的托羅納多車。」

  龐波腦中一亮……但他不清楚為什麼。不久前,有人跟他說起黑色托羅納多車,但現在他記不起是誰或什麼時候……但總會記起的。

  「我剛巧在廚房,給自己做杯冰鎮檸檬汁,」鬍子繼續說,「這時我看到那輛車從穀倉中倒了出來。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從沒存過那種車。第二個念頭就是誰能把它開到那裡的,因為穀倉門上著鎖,只有我有一把鑰匙。」

  「那些把車停在穀倉的人呢?他們沒有鑰匙嗎?」

  「沒有,先生!」這想法似乎冒犯了鬍子。

  「你有沒有看清牌照號碼呢?」

  「我當然看清了!」鬍子喊道,「我不是在廚房窗戶上架著雙筒望遠鏡嗎?」

  龐波和特萊弗·哈特蘭德巡邏時曾進過穀倉,但從沒進過廚房(而且也不想進去),於是他說:「啊,對,我忘了望遠鏡。」

  「可我沒忘!」鬍子得意而粗魯地說,「你有鉛筆嗎?」

  「當然有,阿爾伯特。」

  「局長,為什麼你不像別人一樣叫我鬍子呢?」

  龐波歎了口氣:「好吧,鬍子。為什麼你不叫我警長呢?」

  「隨便你說什麼。現在你要不要這個車牌號?」

  「快說。」

  「第一點,那是密西西比州牌照,」鬍子聲音中有一種勝利的感覺,「你到底怎麼看這一點?」

  龐波不很知道該怎麼看這一點……只是他頭腦中第三次閃亮了一下,這次比前兩次都亮。一輛托羅納多車。密西西比州。一個小鎮。牛津?是牛津嗎?像隔著兩個鎮的那個鎮?

  「我不知道,」龐波說,然後為了迎合鬍子又補充了一句,「聽上去非常可疑。」

  「你他媽說得太對了!」鬍子歡呼道。接著他清清嗓子,又變得一本正經了,「好吧,密西西比州牌照號碼是62284。你聽清楚了嗎?」

  「62284。」

  「62284,對,你可以把這號拿到那狗屁銀行查一下。非常可疑!哦,對!那就是我想的!上帝吃了一罐豆子!」

  一想到上帝嚼豆子的樣子,龐波不得不捂住話筒停了一會兒。

  「那麼,」鬍子說,「你將採取什麼行動,局長?」

  我想趁自己頭腦清醒時,儘快結束這次談話,龐波想。這是我首先想做的事,另外我要努力回憶誰提到——

  這時,他突然全身一冷,胳膊上滿是雞皮疙瘩,連脖子後面也像鼓面一樣繃緊了。

  和泰德通話時——在那個瘋子從米麗艾姆·考利住處往泰德家打電話後不久——開始殺人的那天晚上。

  他聽到泰德說:他隨他母親從新罕布什爾遷到密西西比州的牛津鎮……他的南方口音幾乎聽出了。

  當泰德在電話上描述喬治·斯達克時,他還說了什麼別的?

  最後一點:他可能開著一輛黑色托羅納多車,我不知道哪一年造的,是那種馬力很大的車,黑色的,它可能是密西西比州車牌,但他肯定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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