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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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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很荒唐,對嗎?」布裡查德聽上去很得意,「如果不是有案可查,我根本就不會提起它。伯根菲爾德《信使報》甚至在頭版予以報道,並附有照片。1960年10月28日下午剛過兩點,一大群麻雀飛進醫院的兩側,那邊當時是特護病房,泰德手術後當然被送到那裡。」 「許多窗戶都被打碎了,事後維修工清除了三百隻死麻雀。《信使報》的文章引用了一位鳥類學家的話,我記得他指出大樓兩側全是玻璃窗,因此判斷麻雀可能被玻璃上反射的太陽光吸引。」 「那是瞎扯,」龐波說,「鳥只有看不見時才會撞上玻璃。」 「記得採訪的記者提到這一點,鳥類學家指出,一群鳥似乎有一種共同的心靈感應——如果鳥也能說有心靈的話。它們很像搬食時的螞蟻,他說如果鳥群中的一隻鳥決定撞玻璃,其餘的可能就會效仿。出事時我不在醫院——我已給他做完檢查,確信他的生命特徵很穩定——」 「生命特徵?」 「就是脈搏、呼吸、體溫和血壓等,警長。然後我就離開去打高爾夫球。但我知道醫院兩側的人都嚇壞了。兩個人被飛濺的玻璃劃傷了。我能接受鳥類學家的解釋,但我心中仍很不平靜。因為我瞭解泰德的感覺先兆,不是泛指一般的鳥,而是特指一種鳥:麻雀。」 「麻雀又飛起。」龐波低聲說,他的聲音茫然而又恐懼。 「你說什麼,警長?」 「沒什麼,你接著說。」 「一天后,我問了他的症狀。手術根除感覺先兆病因後,有時會伴有局部健忘現象,但他沒有。他記得非常清楚,他既看到也聽到麻雀。他說,到處都是麻雀,房上,草地上和街上,就在他住的裡傑威克區。 「我產生了興趣,查閱了他的病歷,把它與事件報道做了比較。麻雀襲擊醫院是兩點五分,泰德是兩點醒來的,也許還要早些。」布裡查德停了一下,然後補充說:「實際上,特護病房的一位護士說,是玻璃破碎聲把他吵醒的。」 「有意思。」龐波輕聲說。 「對,」布裡查德說,「的確有意思。多年來我從未談過這件事,龐波警長。它有幫助嗎?」 「我不知道,」龐波坦率地說,「也許有。布裡查德醫生,也許你沒有把異物全部清除——我的意思說,如果你沒有全部清除,也許它又開始長起來。」 「你說他做過檢查。包括CAT掃描嗎?」 「包括。」 「他當然拍過X光了。」 「對。」 「如果那些檢查都沒查出什麼,那是因為沒什麼東西可查的。就我來說,我相信我們把異物全部切除了。」 「謝謝你,布裡查德醫生。」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嘴唇不聽使喚。 「當這件事結束後,你能詳細地告訴我發生的一切嗎,警長?我對你非常坦率,因此這請求似乎並不過分。我非常好奇。」 「如果我能夠,一定告訴你。」 「那是我的全部請求。我將讓你幹你的工作,我也繼續度我的假。」 「我希望你和你妻子玩得好。」 布裡查德歎了口氣:「在我這個年齡,我必須付出很大努力才能玩得好,警長。我們過去很喜歡野營,但我想明年我們會留在家裡。」 「謝謝你抽時間給我回電話。」 「不用客氣。我很懷念我的工作,龐波警長。不是因為外科手術的奧妙——我並不在意那個——而是因為大腦的神秘,那時令人激動的。」 「我想是的,」龐波同意說,同時他想,如果現在他的生活少一點大腦的神秘,那就太好了。「如果事情結束後,我會跟你聯繫的。」 「謝謝你,警長。」他停了一下,然後說:「你很關心這件事,是嗎?」 「是的。」 「我記得那男孩非常可愛。他嚇壞了,但很可愛。他現在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好人,我認為,」龐波說。「也許有點兒冷漠,有點兒孤僻,但總的來說是個好人。」然後他重複說:「我這麼認為。」 「謝謝你。我不再打擾你了,龐波警長。」 電話咯嚓一響,龐波慢慢把電話放回原處。他靠在椅背上,靈活的手指在牆上彎成一隻大黑鳥展翅飛翔的形狀,想起《奧茲的巫師》中的一句臺詞,這句臺詞不停地在他腦海中迴響:「我真的相信幽靈,我真的相信幽靈,我真的、真的、真的相信幽靈!」那是懦夫獅子說的,對嗎? 問題是,他真的相信什麼? 他更容易想他不相信的事情。他不相信泰德·波蒙特謀殺了任何人,也不相信泰德在任何人的牆上寫了那句神秘的句子。 那麼它怎麼會出現在牆上的呢? 很簡單。布裡查德醫生從福特·拉馬裡飛到東邊,殺死費裡德裡克·克勞森,在他牆上寫下「麻雀又飛起」的字樣,然後又從華盛頓特區飛往紐約,用他喜愛的手術刀撬開米麗艾姆·考利的鎖並沙了她,用手術刀是因為他懷念外科手術的奧秘。 不,當然不,但布裡查德不是惟一知道泰德有——他叫它什麼——感覺先兆的人。的確,這沒出現在《大眾》雜誌的文章中,但是—— 「 你忘記了指紋和聲音波紋。你忘記了泰德和麗茲的平靜、坦然地肯定 喬治·斯達克是真的,他謀殺是為了使自己一直活下去。你現在在盡力回避一個事實,即:你開始相信這一切可能是真的。你告訴他們,相信鬼魂復仇,而且,是一個從沒存在過的人的鬼魂,這是發瘋了。但也許作家創造出鬼魂;作家和演員、美術家一起,是我們這個社會惟一公認的巫師。他們創造出虛構的世界,讓虛構的人充斥其中,然後邀請我們加入其中。我們聽他們的話這麼做了,不是嗎?我們花錢去這麼做。」 龐波緊緊地握起手,伸出他淡紅色的手指,往陽光照射的牆上做了個 小鳥飛翔的動作。一隻麻雀。 「 無法解釋三十年前為什麼一大群麻雀襲擊伯根菲爾德醫院,就像無法解釋兩個人怎麼會有相同的指紋和聲音波紋一樣,但現在你知道泰德·波蒙特與另一個人共享過他母親的子宮,與一個陌生人。」 胡夫·布裡查德提到了過早發育。 阿蘭·龐波突然發現自己在懷疑那個外來組織的生長是否與別的東西 有關。 他懷疑是否當泰德·波蒙特開始寫作時,那個外來組織開始生長了。 二 桌上的對講機響了,嚇了他一跳,又是舍拉。「鬍子馬丁在一號線, 他要跟你講話。」 「鬍子?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不知道,他不肯告訴我。」 「天哪,」龐波想,「我可受夠了。」 鬍子在2號公路旁有一大塊地產,離羅克堡湖大約四英里。那地方曾是個興旺的奶牛場,但那是在鬍子仍叫阿爾伯特的時候。他的孩子長大了,他的妻子十年前拋棄了他,現在鬍子一個人照料二十七英畝的土地,這片地已逐漸荒蕪。他的住處和穀倉在那塊地的西面,2號公路從那裡轉彎拐向湖區。穀倉是個很大的房子,曾養過四十頭牛,現在倉頂凹陷得很深,油漆已經脫落,大部分窗戶都用硬紙板釘死了。四十年來,龐波和消防隊長特萊弗·哈特蘭德一直等著馬丁的房子和穀倉化為灰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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