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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你知道那兩個」——泰德猶豫了一下——「那兩個跟我的傢伙是什麼人嗎?」

  「知道,」羅立平靜地說,「保護你的警察。」

  「我把他們甩掉了,」泰德說。這時,一輛汽車開到黃金樓的顧客停車場,他聽到聲音後迅速回頭看了一眼。有那麼一瞬,他確信他看到的是棕色的普利茅斯汽車……但那是一輛外國產的汽車,他開始看成的棕色,其實是深紅色,由於一路灰塵,顏色變暗了。司機剛巧轉過身來。「至少我希望我已甩掉他們。」他猶豫了一下。現在是緊要關頭,他必須馬上做出選擇。當到這一步時,其實也談不上做出什麼選擇,因為他別無選擇。「我需要幫助,羅立。我需要一輛他們不認識的車。」

  羅立沉默不語。

  「你說過如果我要你幫什麼忙,可以跟你說。」

  「我知道自己說過什麼,」羅立溫和地回答說,「我還記得我說過,如果跟著你的那兩個傢伙是為了保護你,你應該儘量與他們合作,那才是明智的。」他停了一下,「我想我可以斷定你沒有採納我的忠告。」

  泰德差點兒脫口而出:「我不能聽你的勸告,羅立。劫持我妻子和孩子的傢伙也會殺了他們的。」他並非是因為怕羅立認為他瘋了,才不敢告訴他真相的:大學教授對精神不正常的看法比一般人要靈活得多,他們有時甚至沒有精神不正常這類概念。他們寧願認為人們比較怪或非常怪,而不願意認為他們精神不正常。他閉口不語的原因,是因為羅立·德萊塞斯是那種內向的人,泰德說什麼都不能讓他信服……而且無論他說什麼都可能壞事……但是,羅立雖然性格內向,卻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他還很勇敢……泰德相信羅立對保護他的警察、麻雀等一系列的事情很感興趣。最後,泰德相信——或僅僅是希望——保持沉默是最佳方法。

  不過,等待羅立的回答是很艱難的事。

  「好吧,」羅立終於開口了,「我把車借給你,泰德。」

  泰德閉上眼睛,不得不挺直膝蓋,以免自己倒下。他用手擦擦脖頸,手上粘滿了汗水。

  「但我希望如果車子歸還時壞了,你要保證修好,」羅立說,「如果你是一個逃犯,我的保險公司不會付修理費的。」

  逃犯?因為他從保護不了他的警察眼皮底下逃走了?他不知道這是否使他成為一個逃犯。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他以後會考慮的,等到他不像現在這麼焦慮和恐懼時再說。

  「你知道我會的。」

  「我還有一個條件。」羅立說。

  泰德又閉上眼睛,這次是因為他感到挫折:「什麼條件?」

  「事情結束後,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羅立說,「我要知道你為什麼對有關麻雀的民間傳說那麼感興趣,以及為什麼當我告訴你靈魂擺渡者的含義時你變得臉色煞白。」

  「我變得臉色煞白嗎?」

  「像紙一樣白。」

  「我會告訴你整個事件的,」泰德咧嘴一笑答應說,「你也許會相信一點兒。」

  「你在哪兒?」羅立問。

  泰德告訴了他,並要求他儘快過來。

  四

  他掛上電話,走回門內,坐在一輛校車寬大的保險杆上,這校車不知什麼原因斷成兩半。當你不得不等人時,這是個好地方。從公路看不到他,但他一探身就能看到零售店前的停車場。他四處張望,尋找麻雀,但一隻也沒看到——只看到一隻又大又肥的烏鴉,它正在廢車的通道間漫不經心地啄閃亮的鉻碎片。一想到半小時前他才剛和喬治·斯達克進行了第二次談話,他就覺得有點兒不真實,似乎那是幾小時以前的事了。儘管他一直憂心衝衝,他仍感到睡意朦朧,好像到了上床時間。

  跟羅立通話後十五分鐘左右,那種瘙癢感又開始出現了。他唱起《約翰·韋斯利·哈丁》中的幾句歌詞,一、兩分鐘後,那種感覺消失了。

  也許這是心理原因,他想,但他知道這不是。那種感覺就像喬治試圖在他心中打個孔,由於泰德意識到這一點,他對此就非常敏感。他猜用其它辦法與斯達克接觸也行,而且認為他可能不得不嘗試其它辦法……但那意味著招來麻雀,而他並不希望那樣。另外,他上次雖然成功地窺探了喬治·斯達克的內心,結果卻是用一隻鉛筆刺傷了自己的左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得非常慢。二十五分鐘後,泰德開始懷疑羅立改變主意,不來了。他離開斷裂校車的保險杠,站在廢車場和修車場之間的大門口,不管別人能不能從公路上看到他。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冒險搭車了。

  他決定再給羅立辦公室打個電話,剛走到半路,這時一輛灰撲撲的大眾牌小汽車開進停車場。他馬上認出了他,連忙跑過去。他想到羅立對保險的擔心,就覺得可笑。他認為他能算出這輛車共值多少錢,退一箱汽水瓶的錢就夠付賠償費了。

  羅立在零售商店的一頭把車停下來,走了出來。泰德驚奇地發現,他的煙斗點著了,吐出大團煙霧,這要是在一間關閉的房間那可真夠嗆人的。

  「你不該抽煙,羅立。」這是他想起的第一句話。

  「你不該逃跑。」羅立嚴肅地回答。

  他們兩人互相看了片刻,突然大笑起來。

  「你怎麼回家呢?」泰德問。他應該立刻跳進羅立的汽車,沿著漫長曲折的公路,駛往羅克堡。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反而不知說什麼好了。

  「叫一輛出租車,」羅立說,看看這一大片閃光的廢車,「我猜出租車經常到這兒拉那些扔掉汽車的人。」

  「我給你五塊錢——」

  泰德從褲子口袋裡拿出錢包,但羅立揮揮手。「我帶著錢呢,」他說,「我有四十塊錢呢。比麗讓我揣著這麼多錢四處跑,連個保鏢都不帶,真是不可思議。」他高興地吸著煙斗,然後把它從嘴邊拿開,沖著泰德微微一笑,「但在適當的時候,我會把出租車收據給你的,泰德,別擔心。」

  「我開始擔心你不會來了。」

  「我在小雜貨店停了一下,」羅立說,「買了一些你可能用得著的東西,泰德。」他身體探進車內,一邊嘀咕,一邊吐著煙霧,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隻紙袋。他把紙袋遞給泰德,泰德往裡一看,看到一副墨鏡和一頂紅色棒球帽,剛好遮住他的頭髮。他抬頭看看羅立,非常感動。

  「謝謝你,羅立。」

  羅立擺擺手,沖泰德詭秘地一笑。「也許我該感謝你,」他說,「十個月來我一直在找個藉口抽煙。不好的事情倒是有——我小兒子離婚、那天晚上在湯姆·卡洛爾家打牌輸了五十塊錢,但它們都沒有……真正把我刺激得重新抽煙。」

  「這次可夠刺激的,」泰德說,打了個冷戰。他看看手錶,快一點了。斯達克至少比他提前了一小時,也許更多。「我必須走了,羅立。」

  「好——很緊急,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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