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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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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告訴他們的同事這些事,但在那一刻,他們實際上什麼也沒想,大腦被嚇成一片空白。那人的左半邊臉好像正在沸騰,仿佛皮被剝掉後,有人在肉上倒了高強度石炭酸溶液一樣。那種粘乎乎的、難以想像的液體從隆起的肉塊上流下來,滾過黑色的裂痕,有時洪水氾濫似的大量湧出。 他們什麼也沒想,他們只是做出反應。 這就是白手杖招數的妙處。 「救救我——」 斯達克故意兩腳一絆,向前倒去。查特頓對他同伴語無論次地喊了句什麼,身手去抓受傷的人,免得他摔倒。斯達克右臂圈住這位警察的脖子,左手從身後伸了出來。他手中有件令人吃驚的東西,那是一個柄上鑲著珍珠的折疊式剃刀,刀刃在濕潤的空氣中閃閃發光。斯達克把它向前一捅,查特頓的右眼球被刺爆了,查特頓叫起來,一隻手捂住他的臉。斯達克揪住查特頓的喉嚨,從左耳一直刺到右耳,鮮血從他強壯的脖子中噴了出來。這一切發生在四秒中內。 「怎麼啦?」埃丁斯用一種古怪的探詢語氣低聲問,毫無戒備地站在查特頓和斯達克身後大約兩英尺處。「怎麼啦?」 他一隻手正放在手槍槍把邊上,但斯達克瞥了他一眼就確信這傢伙根本不知道他的槍就在手邊。他兩眼突出,不知道在看什麼,或誰在流血。「不,不是這樣。」斯達克想,「他認為我在流血,他站在那裡看著我割他同伴的喉嚨,但他認為我在流血,因為我的半個臉沒了,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我在流血,必須是我在流血,因為他和他的同伴是警察,他們是這部電影的主角。」 「喂。」他說,「替我扶一下,好嗎?」他把查特頓垂死的身體推向他的同伴。 埃丁斯尖叫一聲,想往旁邊躲閃,但太晚了,湯姆·查特頓兩百磅重的粗壯身體把他撞到警車上,熱乎乎的鮮血傾瀉到他仰著的臉上,就像從一個砸壞的淋浴噴頭噴出的水一樣。他尖叫著推開查特頓的身體,查特頓慢慢地轉開,使出最後一點勁毫無目的的向警車抓去,他的左手撞在引擎罩上,流下一個血手印,右手無力地抓住收音機天線,把它折斷。他倒在車道上,在剩下的一隻眼睛前,抓著那節天線,就像一位科學家發現了一個罕見的標本,死也不肯放棄它。 埃丁斯模模糊糊看到臉皮脫落的人正向他俯衝過來,他想後退,但撞到警車上。 斯達克向上一劃,割破了埃丁斯警褲的襠部,割破了他的陰囊,然後又把剃刀向上向外一挑,他的兩個睾丸突然分開,掛在他的大腿內側,就像拉窗簾繩子一端的繩結。鮮血染紅了拉練周圍的褲子,有那麼一瞬,埃丁斯覺得好像誰把一把冰淇淋塞進他的大腿根……然後難以忍受的疼痛襲來,他尖叫起來。 斯達克把剃刀極為迅速地砍向埃丁斯喉嚨,但埃丁斯設法舉起了一隻手,這一下砍下去只把他的手掌劈成兩半。埃丁斯試著向左邊滾去,剛好暴露出他脖子的右側。 裸露的刀刃在霧濛濛的日光中閃著銀光,他又一次猛地砍下去,這次砍中了。埃丁斯跪倒在地,兩手捂在兩腿間,鮮血幾乎染紅了半條褲子。他的腦袋低垂著,看上去像個異教徒的祭品。 四 他打開巡邏車的後門,一隻手抓住埃丁斯制服襯衫的領子,另一隻手抓住他血乎乎褲子的臀部,把他提起來,像扔一麻袋穀物似地把他扔進去。然後同樣地把查特頓也扔了進去,後者加上武裝帶和帶子上的0·45口徑手槍,肯定將近二百三十磅,但斯達克拎起他就像拎一個塞滿羽毛的帶子似的。他猛地關上車門,然後好奇地朝那座房子瞥了一眼。 周圍靜悄悄的,惟一的聲響是車道邊上草叢中的蟋蟀聲和草坪噴水器發出的嘶嘶聲。除此之外,就是一輛正開過來的汽車聲——一輛油罐車。它呼嘯著向北開去,當斯達克看到卡車刹車燈一亮時,他警覺地在巡邏車後面稍稍低了低身子。然後燈又滅了,那輛油罐車消失在下一個山坡後,又加速行駛了。斯達克笑了,那個罐車司機看見了停在波蒙特家車道上的巡邏車,降低了車速,以為那是速度檢測車。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他不需要擔心,這個速度檢測車已永遠關閉了。 車道上有很多血,但是粘在又黑又亮的柏油路上,很像是水……除非你湊近看,所以沒事兒。即使不行,也只能這樣了。 斯達克折起剃刀,把它握在粘乎乎的手中,走到門口。他既沒看到門廊邊上的一小堆死麻雀,也沒看到活麻雀,這些麻雀站在屋頂和蘋果樹上,默默地注視著他。 一、兩分鐘後,麗茲·波蒙特眼睛朦朧地下樓來開門。 五 她並沒有尖叫,雖然她想尖叫,但她一開門看到的那張剝了皮的臉使她的叫聲被卡在體內,被凍住了,被壓制住了,被壓了下去,被活埋了。她不像泰德那樣夢見過喬治·斯達克,但在她無意識的心靈深處,這些夢是存在著的,因為這張獰笑的臉似乎與她預料的完全相同。 「嗨,夫人,想買只鴨子嗎?」斯達克隔著紗門問,咧嘴一笑,露出了許多牙齒,大部分都已壞死。墨鏡使他的眼睛變成了兩個黑洞,粘乎乎的液體從他的面頰和下巴上滴落下來,濺在他穿著的馬夾上。 她想關上門,但已經太晚了。斯達克戴手套的拳頭捅穿了紗門,又把門打開了。麗茲踉蹌著向後退去,想要尖叫,但卻叫不出,她的喉嚨仍被鎖著。 斯達克走進來,關上了門。 麗茲看著他慢慢地走向她。他看上去像一個腐爛的稻草人,不知怎麼又活過來了。他咧嘴一笑時最可怕,因為他上嘴唇的左半邊似乎不僅是腐爛或正在腐爛,而且像被嚼掉了,她能看到灰黑色的牙齒和不久前還長著牙齒的牙床。 他帶著手套的手向她伸來。 「你好,白絲,」他嚇人地咧著嘴說。「請原諒我的打擾,但我剛好在附近,順便過來看看。我是喬治·斯達克,很高興見到你,比你想像得更高興。」 他的一個手指碰到她的下巴……撫摩著它。黑色皮革下的肉軟綿綿的。在那一刻,她想起睡在樓上的雙胞胎,她的癱瘓打破了,轉身向廚房跑去。她在極度混亂中仿佛看到自己抓起一把刀,砍進那張令人噁心的臉中。 她聽到他在追她,像風一樣迅捷。 他的手拂到她上衣的後背,想抓住她,但抓空了。 廚房門是那種前後搖動的門,一塊木楔子把它撐開著。她邊跑邊沖木楔踢了一腳,她知道,如果她沒踢到或只把它踢歪了,那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但她穿著拖鞋的腳踢得很准,她的腳趾感到一陣疼痛。楔子飛過廚房地板,這地板上的蠟打得很亮,她能在上面看到整個房間的倒影。她感到斯達克又在伸手抓她,她朝身後伸出手,猛地把門向後一甩,聽到門咚地一聲撞上他。他大喊一聲,很憤怒,很驚訝,但並沒有受傷。她摸索著刀子—— ——斯達克抓住她的頭髮和上衣後襟,猛地一拉,把她拉轉過來。她聽到衣服撕裂的聲音,混亂地想:「如果他強姦我,噢,天哪,如果他強姦我,我會瘋的——」 她兩隻拳頭向他醜陋的臉上打去,把墨鏡打歪掉下來。他左眼下面的肌肉耷拉著,像死人的嘴巴一樣,露出凸起的、充血的眼球。 他在笑。 他抓住她的手向下按。他掙脫出一隻手,舉起來向他臉上抓去,手指留下很深的槽印,血和膿開始從那裡慢慢流出。那個地方一抓就破,她也許能撕下一塊長滿蒼蠅卵的肉來。現在她能發出聲音了——她想尖叫,想在恐懼窒息之前叫出來,但她最多只能發出一連串嘶啞的咳嗽聲。 他抓住她那只掙脫的手,把她的兩隻手擰到她背後,用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軟綿綿的,但像手銬一樣有力。他舉起另一隻手伸到她的胸前,握住她的一隻乳房,他一碰她,她的肌肉立即緊縮起來。她閉上眼睛,試圖掙脫出來。 「啊,別這樣。」他說。他這時並不是故意要笑,但他左半邊嘴還是咧著,笑容凝固在張開的嘴上。「別這樣,白絲。為你自己好。你掙扎的時候我會勃起。我敢肯定,你不想讓我勃起。我認為我們應該是一種柏拉圖式關係,你和我,至少目前是這樣。」 他更加用力擠壓她的乳房,她感覺到爛肉下面無情的力量,就像柔軟的塑料裡面埋著鋼條。 「他怎麼能這麼有力呢?他看上去快死了,怎麼會這麼有力呢?」 但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他不是人,她不認為他是真正活者的人。 「也許你真的想要它?」他問。「對嗎?你想要它嗎?你想現在就要它?」他的舌頭又黑又紅又黃,從他獰笑著的嘴裡伸出來,沖她扭動。舌頭表面是那種奇怪的裂縫,就像洪水侵蝕後正在乾涸的平原。 她馬上停止掙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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