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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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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傢伙不知道這讓我多麼沮喪。」泰德說。 「這是命令。」加里森或哈裡曼說。顯然,他才不在乎泰德是沮喪還是快樂呢。 「好吧。」泰德讓步了,「既然這是命令,那就服從吧。」 他走向側門,兩個警察跟在後面,保持十二步的距離,泰德覺得他們穿便衣比穿制服更像警察。 經過室外的悶熱後,室內的空調讓泰德全身一震,馬上覺得襯衫像凍在皮膚上了。大樓平時總是熱鬧的,但在今天這個週末下午去冷清得有點兒令人悚然。下週一為期三周的暑期學習班開始,大樓會熱鬧一些,但今天泰德覺得很高興有兩個警察護衛著他。泰德的辦公室在二樓,他猜那裡肯定沒有一個人,這樣他至少不用解釋為什麼兩個高大警覺的朋友跟著他。 二樓其實並非空無一人,不過同樣沒有讓他為難。羅立·德萊塞斯正從系公共休息室出來,向他自己的辦公室搖搖晃晃地走去,他總是這麼搖搖晃晃地走路,就像剛被人打了一棒,使他的記憶力和運動神經受到破壞。他夢遊似的從走廊的一邊晃到另一邊,眼睛盯著貼在公告欄內的漫畫,詩歌和通告,公告欄釘在他同事們鎖著的門上。他可能是走向他的辦公室——看上去像是這樣——但即使熟悉他的人也不敢肯定這一點。一個很大的黃色煙斗咬在他的假牙間,假牙不像煙斗那麼黃,但也差不多。煙斗沒點著,從1985年末以來就一直這樣,那時他心臟病發作了一次,醫生禁止他再吸煙。「我其實不怎麼喜歡抽煙,」每當有人問起他的煙斗,羅立總是用他輕柔的心不在焉的語氣解釋說。「但如果不在牙齒間咬著它……先生們,我會不知道去哪兒或該幹什麼。」大多數時間,他給人一種不知道去哪或該幹什麼的印象……就像他現在這樣。有些人認識羅立幾年後,才發現他並不像表面那樣是一個心不在焉的傻瓜,有些人從來沒有發現這一點。 「你好,羅立。」泰德邊找鑰匙邊說。 羅立沖他眨眨眼,然後把眼睛移到泰德身後兩人身上,打量著他們,接著又把眼睛落回到泰德身上。 「你好,泰德,」他說,「我記得今年夏天你沒課。」 「我是沒有。」 「那你幹嗎在夏天第一個真正的大熱天跑到這兒來呢?」 「只是看一下申請高級寫作教程的學生的檔案,」泰德說。「看完就走,真的。」 「你的手怎麼了?青一塊紫一塊的,一直到手腕那裡。」 「哦,」泰德有點尷尬地說。顯然他編得故事聽起來讓人覺得他像個醉漢或白癡,但總比講真話好得多。泰德覺得很好笑,警察不加置疑地相信了他的故事,就像羅立現在一樣——至少對於他在猛地關上臥室櫥門時怎麼或為什麼會把自己的手壓了,沒有人提出一句疑問。 他本能地知道該遍什麼樣的故事——甚至在他疼痛難忍的時候就知道這一點。人們知道他苯手苯腳的——這是他的特點。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就和告訴《大眾》雜誌的採訪者說喬治·斯達克是在魯德婁而不是在羅克堡被創造出來的,以及斯達克用鉛筆寫作是因為他從沒學過打字一樣。 他沒想過對麗茲撒謊……但他要求她對所發生的一切保持沉默,她同意了。她惟一關心的是要他答應再不與斯達克聯繫了,他很樂意地答應了,儘管他知道他可能無法遵守這一諾言,他懷疑在麗茲的內心深處也知道這一點。 羅立現在很感興趣地看著他。「壁櫥門裡?」他說,「了不起,你們在玩捉迷藏遊戲?還是某種古怪的性行為?」 泰德咧嘴一笑。「1981年我就放棄了古怪的性行為,」他說,「醫生的勸告。實際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整個事情讓人很尷尬。」 「我想是的,」羅立說……然後眨了一下眼睛。那是非常微妙的一眨,浮腫的、皺巴巴的眼瞼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但肯定是動了一下。泰德以為自己騙過了羅立?不可能騙過他。 突然泰德靈機一動:「羅立,你還在教民間傳說課嗎?」 「每個秋天都教,」羅立回答說,「你沒有看你自己系的課程表把,泰德?魔杖探尋、巫術、定數療法、富人和名人的不詳徵兆,這課一直很流行。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泰德發現,對那個問題有一個千篇一律的回答。當作家的好處之一就是你總能回答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啊,我在構思一篇小說。」他說,「現在還在探索階段,但我認為會寫成的。」 「你想知道什麼?」 「在你所知道的美國迷信或民間傳說中,麻雀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羅立緊皺眉頭,咬著煙斗柄。「我現在一下想不起來,泰德,雖然……我想知道那是不是你感興趣的真正原因。」 不可能騙過他,泰德又一次想到。「噢……也許不是,羅立,也許不是,我這麼說也許是因為一下子解釋不清我為什麼感興趣。」他迅速瞥了一眼兩個警察,然後又回來看著羅立的臉,「我時間有點緊。」 羅立的嘴唇抖了一下。「我明白。麻雀……這麼普通的鳥,太普通了,不會有什麼深刻的象徵意義。但是……現在我想想……的確有意義,除非我把它跟夜裡出沒的怪鳥聯繫起來。讓我查一下。你會在這兒呆一會兒嗎?」 「恐怕不超過半小時。」 「好吧,我馬上能在巴林格的《美國民間傳說》中查到。它不過是一本迷信食譜,但用著很方便。而且我什麼時候都可以給你打電話。」 「是,什麼時候都行。」 「你和麗茲為湯姆·卡洛爾舉行的聚會太好了,」羅立說,「當然,你和麗茲舉行的聚會總是最好的。你的妻子太迷人了,不應該做妻子,泰德,她應該做你的情婦。」 「謝謝,我想是的。」 「貢佐·湯姆,」羅立親切地說,「真難相信貢佐·湯姆開始過黯淡的退休生活了。我聽他在隔壁吹號似地放屁已經二十年了,我猜下一個傢伙會安靜些,或至少謹慎些。」 泰德笑了。 「比麗也玩得很好。」羅立說,淘氣地垂下眼瞼,他完全清楚泰德和麗茲對比麗的感覺。 「那很好,」泰德說,發現比麗和玩得很好是兩個不相容的事……但既然她和羅立是自己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他還是高興她來了。「如果你想到鳥的什麼事的話……」 「麻雀和它們在隱形世界中的地位,好吧。」羅立沖泰德身後的兩位警察點點頭,「午安,先生們。」他繞過他們,又繼續朝辦公室走去,這次帶了點目的性,一點點目的性。 泰德茫然看著他。 「他是幹什麼的?」加里森或哈裡曼問。 「德萊塞斯,」泰德低聲說,「語法學家,業餘民俗家。」 「看上去這傢伙需要有張地圖才能走回家,」另一個警察說。 泰德走到他辦公室門前打開了鎖。「他比他表面警覺得多。」他說,推開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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