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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他不會那麼便宜她的。在他對克勞森的所作所為之後,他不會的。畢竟她是第一個告密者,對嗎?克勞森拿錢引誘她——從克勞森的經濟狀況看錢不會很多——她洩露了秘密。所以別跟我說他在肢解之前先打死了她,她並沒遭罪。」

  「你說得對,」龐波說,「不是那樣的。你想知道真相嗎?」

  「不。」麗茲馬上說。

  隨後屋裡是一陣令人壓抑的沉默,甚至雙胞胎也感覺到了,他們很嚴肅地瞧著對方。最後泰德問:「讓我再問你一次:你相信什麼?你現在相信什麼?」

  「我沒有一個確定的意見。我知道你沒錄製斯達克那頭的話,因為增聽器沒有發現任何磁帶的嘶嘶聲,而且,當提高聲音時,能聽到潘恩車站喇叭說去波士頓的『朝聖者』號在第三軌道,可以上車了。今天下午『朝聖者』號的確在第三軌道,上車時間是下午兩點三十六分,和你們談話時間恰好相符。但我甚至不需要那個證明,如果斯達克那頭放的是錄音,我一談起增聽器你們就會問我結果如何,但你們根本沒有問。」

  「雖然如此,你仍不相信,對嗎?」泰德說,「我的意思是,你有些動搖,所以你去追尋布裡查德醫生,但你真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對嗎?」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聽上去很沮喪和痛苦。

  「那傢伙自己承認他不是斯達克。」

  「啊,對,他也是很真誠的。」泰德笑了。

  「好像這並不令你吃驚。」

  「對。它讓你吃驚嗎?」

  「坦率地說,它讓我大吃一驚。經過那麼大的努力確定了這一事實,即:你和他有一樣的指紋,一樣的聲音波紋圖——」

  「龐波,停一下。」泰德說。

  龐波停下來,探詢地看著泰德。

  「今天早晨我告訴你我認為喬治·斯達克在幹這些事,不是我的一個同謀,不是一個心理變態者,當時你不相信我的話。現在呢?」

  「不信,泰德。我不想讓你失望,但我所能做到的就是:我相信這一事實,即你相信,」他眼睛轉過去把麗茲也包括在進去,「你們倆都相信。」

  「我要尋找真相,否則我會被殺死,」泰德說,「我的家人會跟我一起死去。在現階段,聽到你說你沒有一個確定的意見,這使我感到有一點兒安慰,總算向前進了一步。我現在試圖讓你明白的,是指紋和聲音波紋圖無關緊要,斯達克也知道這一點。你說到要排除不可能的,留下的就是答案,不管它看上去多麼不可信,但你並沒這麼做。你不接受斯達克,而他是你排除其他可行性之後留下的。讓我這麼表述,龐波,如果你有那麼多證據表明你腦中有一個腫瘤,你會去醫院做手術,即使你有可能死在手術臺上。」

  龐波張開嘴,搖搖頭,又閉上嘴。客廳裡只有鐘聲和雙胞胎的咕嚕聲,泰德突然覺得他度過了所有的成年時光。

  「一方面,你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是一樁刑事案,」泰德繼續輕聲說,「另一方面,你們從電話上的聲音毫無根據地假定他『恢復了理智』,他『現在知道他是誰了』。你還是相信這假定,而無視所有的證據。」

  「不,泰德,不是這樣的,現在我沒有接受任何假定——不接受你的、你妻子的,更不接受打電話那個人的,我的選擇仍是開放的。」

  泰德用大拇指指指身後的窗戶,透過輕輕飄動的窗簾,他們能夠看到州警察的汽車,那是保護泰德家的警察用的。

  「他們怎麼樣呢?他們的選擇仍是開放的嗎?我真希望你留在這兒——我願意拿你換整整一軍的警察,因為你至少一隻眼半開著,他們是完全閉上的。」

  「泰德——」

  「別在意,」泰德說,「那是真的。你知道……他也知道,他會等待。當所有的人都認為事情結束了,波蒙特家安定了,當所有的警察都撤離了,這時,喬治·斯達克會到這裡。」

  他停下來,他得臉陰暗複雜,龐波看到遺憾、決心和恐懼交替出現在他的臉上。

  「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我要告訴你們倆。我完全知道他想要什麼:他要我以斯達克筆名再寫一部小說。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但如果我認為有好處的話,我會試一試的,我會扔掉《金狗》,今晚就開始寫!」

  「泰德,不!」麗茲喊道。

  「別著急,」他說,「它會殺了我的。別問我我怎麼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但如果我的死亡能結束這一切,我仍然會試試。但我不認為會那樣,因為我根本不認為他是個人。」

  龐波沉默不語。

  「好啦!」泰德說,他的神情就像一個人結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事情就是這樣:我不能寫,我不願寫,我不應該寫,這意味著他將到這兒來。當他到來時,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泰德,」龐波艱難地說,「你需要用正確的眼光看待這事,當你明白後,這一切都會……煙消雲散,就像早晨的一場惡夢。」

  「它不是我們需要的眼光,」麗茲說。他們看著她,發現她在默默地哭泣,不是很厲害,但在流淚,「我們需要的是誰去絞死他。」

  六

  龐波第二天淩晨兩點鐘回到家。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屋裡,發現安妮又忘了接通防盜警報。他不想為此說她——她的偏頭痛最近變得更頻繁了——但他認為他早晚得說她。

  他手裡拿著鞋子,像飄一樣的往樓上走。

  他的姿態非常優雅,和泰德的笨拙完全相反,他很少顯露出這種優雅;他的肉體好像知道行走的秘密,他的心靈都為此感到尷尬。現在,在寂靜中,沒有必要隱藏它了,於是他幽靈般輕巧地走著。

  走到樓梯中間他停下……又走下樓梯。在客廳邊他有一個小房間,裡面有一張桌子和幾個書架,但很合他的需要。他努力不把工作帶回家,但往往做不到,但他總是努力這麼做。

  他關上門,打開燈,看著電話。

  你不會真的這麼做,是嗎?他問他自己。我的意思是,現在差不多是半夜了,這傢伙不僅是個退休的醫生,他是一個退休的神經科醫生。你把他叫醒,他會罵死你的。

  這時,龐波想起麗茲·波蒙特的眼睛——她烏黑的、驚恐的眼睛——決定他還是要打電話。也許這會有好處,半夜打電話會使布裡查德醫生意識到這事的重要性,因而認真考慮。龐波然後在合適的時間給他回電話。

  誰知道呢,他帶點兒幽默地想,也許他喜歡半夜被叫醒呢。

  他從制服上衣口袋拿出那張紙,撥打布裡查德的電話號。他這麼做時站著,準備迎接那憤怒的沙啞聲音。

  他白擔心了,留言機又插進來,重複了一遍同樣的信息。

  他沉思著掛上電話,坐到桌子後面。檯燈在桌面上投下圓的光圈,龐波開始在這光中做各種各樣的動物影子——兔子、狗、鷹,甚至一個挺像的袋鼠,他的手具有同樣的輕巧優雅,這是他一個人放鬆時才會顯露出來的。在那些靈巧的手指下,動物門似乎排隊走過光圈,一個接一個。這種遊戲總是使他的孩子們著迷,也經常使他焦慮的心情平靜下來。

  現在它沒有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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