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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那只棒球律,也許,如果她能夠到那兒的活、那個死去的男人的警車裡還可能有什麼東西,比如說,一支手槍。

  她開始把泰德往後面推,她喃喃著,喘息著,同一浪一浪襲來的眩暈鬥爭著,這眩暈讓她眼前一片昏花,灰濛濛得什麼也看不真切了。最後他的身體被推到汽車後艙裡,一動不動地靜臥在那兒,就像一袋穀子。

  她從他那邊的車窗裡往外看去,看到躺在高草叢中的那根球棒。她打開了車門。

  庫喬從車庫黑洞洞的門口站起來,開始慢慢地向品犯移動,它的腦袋低低地伸著,腳下踩著碎礫石向她靠近。

  這時是十二點三十分,多娜·特倫頓最後一次走出她的品托汽車。

  多娜到雜草叢中去撿布萊特·坎伯的舊黑——布牌棒球棒的時候,維克正離開楓糖路,把賽車開上了3號鎮道。

  賽車在路上風馳電掣般疾駛著,他想著早點趕到坎伯家看一眼,然後馬上掉頭去斯加爾區,斯加爾區離這兒還有五十多英里路。

  一反常情的是,他剛決定先到這裡來的時候,他的思想就憂傷地告訴他,他不會有任何結果,他一輩子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如此地軟弱無力。

  他以每小時六十英里的速度開著「美洲豹」,他開得那樣專心,以至於車開過了加利·佩爾維爾家之後,他才開始意識到喬·坎伯的旅行車停在那兒。他猛踩「美洲豹」的刹車器,地上立即醒目地出現一道二十英尺長的橡膠印,「美洲豹」的鼻子幾乎要插進了路面。那個警察可能去了坎伯家,卻發現沒人在家,因為坎伯在這兒呢。

  他瞥了一眼後視鏡,後面沒有車。他迅速掉轉車頭,把「美洲豹」開進佩爾維爾家的汽車道。

  他從車裡鑽了出來。

  兩天前,喬在這裡的地上發現了斑斑的血跡(現在血已經幹了,變成了紫醬色)和紗門被撞碎了的底嵌板,現在維克感到的和喬·坎伯當時的感覺驚人地相似。一種腐臭的、金屬般的味道潮水一般湧進維克的嘴裡。這一定是某件事的一個部分,一定和泰德和多娜的失蹤事件一樣,是某件事的一個部分。

  他走了進去,那種氣味立即鑽進他的鼻子——一種浮腫。新鮮而又腐敗的氣味。

  這兩天都非常炎熱。廳的中央堆著某樣東西,像一個掀翻了的茶几,只是維克死死地認定那絕不是一個茶几……因為那種氣味。

  他走近廳裡的那樣東西,那確實不是一個茶几。那是一個人,那人看上去被用一種極其鉤的刀片割斷了喉嚨。

  維克跳了回去。他的喉嚨裡發出乾澀的嘎嘎聲,好像要嘔吐。電話。他必須叫人來。

  他跑向廚房,又停了下來。突然所有的事情一齊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電光石火之間,所有的真相轟地一聲大白了;宛若兩張半頁的圖畫,拼到了一塊,一個三維的世界真切地出現了。

  「噢!天哪,多娜——」

  維克轉身向門口沖去,沖向他的賽車。

  多娜幾乎是在爬,她的傷腿已經很難挪動步子了。

  她穩定住自己,拼命去夠那根棒球棒,在她最後終於把那球棒緊緊地抓在手裡之前,她始終不敢回頭去看庫喬,她心裡充滿了恐懼,生怕自己再一次失去平衡。如果她能有時間再向前看一眼——再向前一點點——她就能看見喬治·班那曼的那把手槍,那把警用手槍正躺在前面的雜草裡。但是她沒有看到。

  她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庫喬正向她沖了過來。

  她把球棒重的那一頭向這條聖·伯奈特狗狠狠地砸了下去。球律在她的手中搖晃著,她的心搖晃地沉了下去——球棒的手柄已經裂得不成樣子了。那條聖佑奈特狗閃向一邊,咆哮起來。她的乳房在白胸罩裡急速地一起一伏,它們的前部滿是血痕,她把泰德的舌頭拔出來之後在那上面擦了一擦手。

  他們站著,面對著面,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打量著,估摸著對方的力量。

  在這寂靜無聲的夏天的上午,陽光燦爛地籠罩著他們,他們在這片陽光中對峙著。她低低地急促地喘著氣,它在胸膛中咆哮著,聲音也是低低的.此外僅有的聲音就是附近某處一隻麻雀快樂的瞅鳴。他們倆的影子短小,奇形怪狀地踩在他們的腳下。

  庫喬向左移了一步,多娜向右移了一治,他們在繞著圈。她的手抓在她相信木頭裂得最深的地方。她的手掌緊緊握進了手柄上「黑貓」磨擦帶粗糙的紋理裡。

  庫喬渾身縮緊了。

  「上來吧,狗東西!」她沖著它發出尖叫,庫喬一躍而起。

  她猛地揮動球律,就像米克爾·曼托正擊向一個快球。她沒有打中庫喬的腦袋,但是球棒打在了它的肋骨上面。隨著這重重的沉悶的一擊,庫喬身肝的某個地方發出了很沉悶的一聲更響,緊接著就有一種清脆的啪略聲,那條狗發出一聲尖叫,掉到沙礫石上,滾了兩圈。

  她感到球律在磨擦膠布的下面也給劈開了——但到目前為止它還能連在一起。

  多娜大叫一聲,調門又尖又高,撕心裂肺。她把球棒狠狠地向庫喬的後半部分擊去。

  她聽見又有什麼東西碎了。

  那條狗低低地哀嚎著,試圖爬到一邊兒去,可是她的樟子又砸了下去。她嗖嗖地揮動著棒子,抽著,砸著,一聲一聲地尖叫著。她感到自己的腦袋裡注滿了酒,灌滿了鉛,整個世界好像都在跳舞,她就是那彈著豎琴的命運三姐妹,她就是復仇女神,她渾身上下燃著熊熊的復仇烈火——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她的孩子所受的苦,所遭的罪。那根包著磨擦帶裡的球律手柄彎成了弧狀,就像一顆怦怦猛跳的心臟在她的手心裡一上一下地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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