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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維克想過。他從每一個可能的角度想過,公正地說,羅格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前相當久,他就已經被它困擾了。

  「如果他們收回去,我會比我一生中任何時候都更刻苦地工作,」維克說,「如果必要,我會每天工作三十小時,如果我要串起六十個新英格蘭小帳單才夠夏普帳單的話,我也會去拼命。」

  「我們只會無謂地自殺。」

  「可能,」維克說,「但我們會開足火力向前進,不是嗎?」

  「我想,」羅格晃晃蕩蕩地說,「如果奧爾西亞去工作,我們還可以把那幢房子維持一年,那剛夠我們把它賣掉,現在的稅這樣高。」

  維克突然感到嘴唇後有一陣顫抖:那是多娜需要假裝她還只是個十九到二十歲的姑娘,終於鑽進的那一攤黑乎乎的屎一樣的東西。

  他對羅格產生某種壓抑的憤怒,羅格有可愛、不裝腔作勢的奧爾西亞熱他的床(如果奧爾西亞竟然會有計劃周密的不忠,維克會很驚訝),羅格一點都不知道有多少事會同時出錯。

  「聽著。」他說,「星期四晚些時候我從郵件中收到一張紙條——」

  外面響起一陣很重的敲門聲。

  「一定是送東西的來了。」羅格說,他拿起襯衫,用它擦了擦臉……看不到了眼淚,把那事告訴羅格對維克突然變得難以想像。可能羅格畢竟是對的,可能從三十二到四十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維克去門口拿他的啤酒和三明治。他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送食物的服務員就到了,羅格也沒問。他又回去看他的球賽,想他自己的問題。

  維克坐下來吃三明治,他對自己幾乎完全沒有了胃口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他的眼睛落在電話上,嘴仍在咀嚼著,他又想給家裡打個電話了。電話響了十二次,他一直在等著,然後他掛了。他輕輕皺起了眉頭。已經八點五分,過了泰德睡覺時間五分鐘了。可能多娜遇到了什麼人,或可能他們覺得空蕩蕩的房子太壓抑,出去走家串戶了。

  當然,很可能就是這樣。他們可能去山下的共同城打發時間,直到冷得想睡覺了再回來。就是這樣。

  (也可能她正和坎普在一起。)

  真是荒唐的想法。她說過都結束了,他也相信了。他確實相信了。多娜沒有撒謊。

  (也沒有四處鬼混,是不是,氣得人直咬牙!)

  他試圖趕走這種想法,但做不到。老鼠放出去了,它就會在什麼時候忙著咬他。如果她突然想起來要去找坎普,她會怎麼處置泰德?他們三個現在是不是在一家汽車旅館,在一家羅克堡和巴爾的摩之間的汽車旅館?別做個木頭人,特倫頓。他們可能——

  音樂會,是的,當然是。

  共同城的音樂台每星期二晚上都有一次音樂會。有的星期二會有一個中學的樂隊演奏,有時是某個室內音樂小組,有時則是一個當地的爵士樂隊,他們自稱「破碎的邊緣」。

  他們會在那兒,當然會——享受著陰涼,聽「破碎的邊緣」發瘋地抽打出約翰·哈爾特的「冰糖人」或可能「安息地」。

  (除非她是和坎普在一起。)

  他喝光了啤酒,開始想下一種可能。

  多娜在車外已經有三十秒了,她只是站著,偶爾微微在礫石上移動一下腳,她在等那種針紮似的感覺消退。她注視著車庫的前面,仍然覺得如果庫喬出來,它會從那個方向來——可能是從穀倉的開口,可能從它的一側,也可能從那輛農場卡車的後面出來,在星光下,那輛車本身就很像狗牙——有一隻灰濛濛的黑色大雜種狗正在沉睡。

  她站在那兒,心頭有一絲猶豫。

  夜色在她鼻前呼吸著,她聞一些淡淡的香氣,這讓她想起如果現在的一切都只是被縮小了,那麼聞到它們正常濃度的氣味,會是什麼樣?

  她聽見了什麼:音樂。很輕,幾乎什麼都沒有,但她的耳朵幾乎和夜神秘地調和了,它們聽見了這種聲音。有什麼人在放收音機,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在一陣破曉般的驚訝中,她意識到那是共同城的音樂會。

  她聽見的是新奧爾良城爵士樂,她甚至可以聽出曲調來,那是「擺脫布法羅」。七英里,她想,我過去從來不會相信——夜有多麼寧靜,多麼平靜!

  她覺得自己充滿生機。

  她的心臟是一個在胸膛中伸縮著的強有力的小機器。

  她的血熱了起來,她的眼睛可以毫不費力在它們濕潤的床上靈活地轉動,她的腎的負載很重,但還沒有到不愉快的程度c這就是它,這就是永遠付託給她的生命。把生命,把自己的真實的生命作為賭注押上去的想法,有一種沉重。無聲的魔力,就像一個巨大的重物,已經移到自己靜臥角落的最外線。她呼地把門關上——砰。

  她在等,在像動物那樣嗅著空氣。

  什麼都沒有。喬·坎伯家修車穀倉的那張大口裡漆黑、安靜。品托前保險杆上的鉻閃爍出微暗的光。隱隱約約中,新奧爾良爵士樂仍在演奏著,急速、嘈雜、歡快。她彎下身,想著膝蓋會發出「咯」的一聲,但它們沒有。她撿起一把碎礫石,一個一個地扔問品托發動機罩前她看不見的地方。

  11

  第一塊小石頭落到了庫喬的鼻子上,又啪嗒一聲掉在其它小石頭上,然後靜靜地停下了。

  庫喬微微抽動了一下,把舌頭伸了出來,它像是在咧著嘴笑。第二塊石頭落在它身側。第三塊石頭打到它的肩膀上。

  它沒有動。

  那個女人還在試圖把它引出去。

  多娜站在車旁邊,她皺起了眉頭。

  她聽見第一塊石頭啪喀一聲落在礫石地上,第二塊也一樣,但第三塊……好像它一直沒有落下來。沒有一絲最輕微的啪喀聲,這說明了什麼?

  突然她決定在跑向門廊門之前,先要確信品托車的前面沒有潛伏著什麼東西。然後,是的,就行了。

  但……就去看一看。

  她走了一步,兩步,三步。

  庫喬準備好了,它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燒著。

  離開車門四步。她的心是胸中的一面鼓。

  現在庫喬可以看見這個女人的臀部和大腿:瞬間之後她就可以看見它,好,它希望她看見它。

  離開車門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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