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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一種解脫的眼淚順著她還沒有幹的面頰滾了下來。她已經在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去搖醒泰德,告訴他就要沒事了,最遲在下午兩點——更可能就在上午十點或十一點,只要郵件像平時在鎮中那樣按時送到——惡夢就結束了。

  即使沒有郵件,郵遞員也會來,事情就妙在這裡。他有職責來看看顯示有寄出郵件的小旗是不是豎了起來。他不得不來,到他3號鎮道的最後一站檢查一下,今天會有一個半歇斯底里、半解脫的女人在這裡歡迎他。

  她看了一眼泰德的午餐盒,想到了裡面的食物,她想到了自己小心地在裡面留了一點,準備一旦……好了,一旦。

  儘管泰德很可能早上會餓,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吃了剩下的黃瓜片,泰德不太喜歡黃瓜。他會吃到一份奇怪的早餐,她想,笑了。無花果棒,橄欖,一、兩個細吉姆。

  她大口咀嚼著最後兩、三片黃瓜時,意識到讓她萬分驚恐的只是巧合,一連串的巧合,完全是偶然的.卻造成一種假像,好像一切都已經由有血有肉的大數決定了,它讓狗變得那麼恐怖地有目的性,那麼……那麼樣地像是專門要抓住她。

  維克要出去十天,這是第一個巧合;維克今天一早打電話來,這是第二個巧合,如果他當時沒有找到他們,他會遲一點再試,再試,接著就會懷疑他們去了哪兒;坎伯一家三口都出去了,至少出去了一夜,就像現在看到的那樣,這是第三個。

  母親,兒子,父親,都出去了。

  但他們留下了狗。噢,對了。他們——

  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現,她正在噴最後一口黃瓜的顎僵注了。她努力把它扔出去,但它又回來了,它不走,因為它有自己奇怪的邏輯。

  會不會他們都死在穀倉裡?

  突然一幅圖像在她眼前升了起來。

  它就像今天早上短短幾個小時裡出現的幻象那樣病態地逼真:三具屍體東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像做得很糟的玩具,他們身邊的鋸末染成了紅色,他們灰濛濛的眼睛瞪向黑暗中(那裡家燕咕咕叫著,拍動著翅膀),他們的衣服被撕開,身體的各個部分——

  噢!多麼瘋狂,多麼——

  可能它先抓住的是那個男孩,另外兩個在廚房裡,或可能在樓上匆匆地忙著什麼事,他們聽見尖叫聲,沖了出來——

  (停下來,你能不能停下來!)

  ——他們沖了出來,但男孩已經死了,狗咬開了他的喉嚨;他們正被兒子的死驚得目瞪口呆的時候,那條聖·伯奈特佝從陰影中悠蕩了出來,可怕的老毀滅機器,是的,這個老惡魔從陰影中出來,瘋狂地嗥叫著。它首先撲向那個女入,那個男人試圖救她——一

  (不,他會去拿槍,或用扳手敲碎它的腦袋,或用其它什麼,小車在哪兒?至少要官一輛小車他們才可以進行家庭旅行——你聽見沒有家庭旅行——乘上小車留下卡車。)

  那麼為什麼沒有人來喂狗?

  這就是事情的邏輯,它的一部分驚嚇著她。為什麼沒有人來喂狗?因為如果你出去一天,或兩天,你會安排某些人,他們為你喂狗,這樣他們出去時,你才會為他們喂貓,或喂魚,或喂鸚鵡,或任何其它東西。那麼這些——

  狗總是往穀倉裡跑。

  它是去那兒吃東西嗎?

  那就是答案,她的腦子告訴她,她松了一口氣。他沒有找什麼人喂狗,所以他放了一盤東西在那兒。蓋恩斯碎穀粉,或其它什麼東西。

  但她接著就在考慮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喬自己也想了一整天。

  一條大狗會把那點東西一次吃光,然後又會餓了。當然,你要出去的話,最好還是找到一個朋友來喂這條狗;另一方面,可能他們被耽擱了,可能確實有一個家族團聚,坎伯喝醉酒暈了過去。可能這樣,可能那樣,什麼都可能。

  狗在穀倉裡吃東西嗎?

  (它在那兒吃什麼呢?蓋恩斯碎穀粉?人?)

  她把最後一塊黃瓜吐進手裡,感覺胃在翻滾,想把她剛吃的所有東西都吐出來,但她鼓起意志把它壓了下去,因為只要她堅持,她就可以把它壓下去。

  他們給狗留了一些食物,然後乘著小車出去了。你不需要是福爾摩斯也能推出來。

  但是死亡的印象又不斷地要往回爬,她首先看見的是沾血的鋸末,它們已經變成比生牛肉香腸深一點的那種顏色。

  停下來,如果你必須想什麼的話,就想一想郵件,想一想明天,想一想就要安全了。

  車邊有一種輕輕的扭打、刮擦的聲音。

  她不想看,但控制木住自己,她的頭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推著,開始轉過去,她可以聽見自己脖子上的鍋發出的低低的輾軋聲。

  庫喬在那兒,看著她;他的臉距她的臉只有不到六英寸,中間只隔著駕駛員側的安全玻璃。那雙紅色、模糊的眼睛正盯進她的眼睛。狗的鼻吻看起來好像胡亂地塗著刮胡膏,正等著它幹。

  庫喬對她咧著嘴。

  她感覺一聲尖叫在她胸中產生,像一塊烙鐵,順著她的喉嚨向上爬,因為她可以感覺到狗在算計著她,在告訴她:我會抓住你,寶貝,只要我想,我還會抓住他,那個小孩。想一想你指望的那個郵遞員,只要我想,我也會抓住他,我會殺了他,就像我殺了坎伯一家三口那樣,就像我要殺你和你兒子一樣。你最好逐漸習慣這種想法,你最好——

  那聲尖叫,到了的她喉嚨口。

  它是一個活的東西,掙扎著要出來,所有的事情都一起向她襲來:泰德不得不撒尿,她把他的窗子搖下了四英寸,把他舉起來,這樣他可以對窗外撤,她同時還一直觀望著,提防著狗出現,很長一段時間他就是撒不出來,她的肩膀開始發酸;然後是那個夢,然後是死亡的印象,現在——

  狗在咧著嘴對她笑;它在咧著嘴對她笑。

  庫喬是它的名字,它的咬是致命的。

  那聲尖叫不得不——

  (但是泰德在。)

  否則她會瘋的。

  (睡覺!)

  她鎖住下頜不讓那聲尖叫出來,就像剛才她鎖住喉嚨不讓自己吐出來。她掙扎著這樣做,她戰鬥著這樣做。最後她的心跳開始慢下來,她知道她獲勝了。

  她對著狗微笑,從握緊的雙拳裡伸出兩個中指,她舉著它們指向玻璃,玻璃的外側已經在庫喬的呼吸下模糊了。

  「滾!」她低低地說。

  過了一段無窮無盡的時間,狗放下前爪,向穀倉走回去。

  她的思想又順著那條黑暗的軌跡走下去

  (它在那裡吃什麼?)

  然後她的思想某處有一扇門砰地關上了。

  但再也睡不著了,很長時間,這麼長,一直到破曉。她直直地坐在方向盤後面,顫抖著,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很可笑,實在很可笑,竟然會感覺狗是從泰德的衣櫥裡來的可怕的幽靈,或感覺它比她更清楚現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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