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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09

  維克突然從黑暗中醒了過來,喉嚨口急促的呼吸幹得像鹽。他的心在胸中略步地敲著,他完全失去方向感,甚至有一刻地感覺自己在墜落,他伸出手,抓住了床。

  他把眼睛閉了一會兒,使勁調整著自己,不讓自己散了架。

  (你在——)

  他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個窗戶,一張床前桌,一盞燈。

  (馬薩諸塞州,波士頓,裡茲·卡爾頓旅館。)

  他鬆弛下來。找到了參考點,每一樣東西啪地合上了,這讓他懷疑自己剛才,即使只一瞬,怎麼會這樣迷失,這樣幾乎完全要散了架。那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他想,那個,惡夢。

  惡夢!上帝,這夢太惡了。

  他記不清自從青春期的那些上上下下折磨他的墜落夢以後,還有什麼時候他做過這麼糟的夢。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小旅行鐘,用兩隻手一起抓住了它,把它拿到面前。一點四十。羅洛正在另一張床上輕輕地打著呼喀,他的眼睛已經在黑暗中調整過來,看見了他。他平躺在那兒,穿著一身可笑的睡衣,睡衣上畫的是一些小小的黃色學院三角旗。

  維克把腿轉下床,輕輕進了衛生間,把門關了起來。臉盆架上放著羅格的煙,他拿了一支。他需要它。他坐在馬桶上抽了起來,把灰撣到水槽裡。

  一個讓他焦慮的夢,多娜會這麼說,老天知道他已經有這麼多要焦慮的了。

  然而昨晚他十點半就睡了,精神比上個星期要好一些。回到旅館後,他和羅格在裡茲·卡爾頓酒吧裡呆了半個小時,他們大致討論了一下道歉的方案,羅格從他的老式的錢包裡,找到了彥西·哈靈頓家的電話號碼。哈靈頓是演夏普谷製品教授的那個演員。

  「走下一步之前我們先看看他願不願意。」羅格說,他拿起電話開始撥哈靈頓家,哈靈頓住在康涅狄克州的西港市。維克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束。如果硬要他猜,他會說哈靈頓可能會受到一點打擊——活力穀事件和他能想到的對他形象的影響已經讓他很悲慘了。

  他們兩個人得到的是驚喜。

  哈靈頓立即同意了,他對現實很清楚,知道教授已經完了(「可憐的老傢伙是一隻過去的鵝,」哈靈頓陰沉地說)。但他說,這個最後的廣告的作用,只是讓公司從這一事件中脫出來,可以說,回到軌道上。

  「胡扯。」掛了電話後,羅格咧著嘴說,「他想的只是有人鼓掌請他謝幕。沒有多少廣告演員有這樣的機會。只要我們打電話給他,他就會自己買機票飛到波士頓來。」

  所以維克上床的時候很高興,幾乎立即就睡著廠然後,是夢.夢中,他站在秦德在櫥的門前,告訴泰德那)[什麼都沒有,一點都沒有。儘管這樣,我還是可以讓你看一次。他說著打開了農櫥門,他看見泰德的衣服和玩具設了,那裡是一片森林——一老松樹、雲村和古硬木。

  衣櫥的地板上鋪著一層芳香的松針和葉子的覆蓋物。他撥開它,想看看地板是不是在下面。不在,他的腳踩進了森林肥沃的黑泥土裡。

  他走進衣櫥,門在後面關上了。沒什麼,有足夠的亮光。他找到了一條小路,順著它向前走。突然,他意識到自己背後背著一個包,一個肩上還挎著一個水壺。他可以聽見風神秘的聲音颯颯地穿過杉木,還隱隱地有鳥的歌聲。

  七年以前,那時還沒有伍爾克斯廣告,在一次假期中,他們一起出去遠足旅行,他們走在阿巴拉契亞小徑上,那裡的地形和他夢中的很像二他們只去了那兒一次,後來他們就只去海濱度假了。他、多娜和羅格都玩得很開心,但奧爾西亞·布瑞克斯通不喜歡遠足,而且她回來就渾身發癢,大病了一場。

  夢的第一部分相當愉快。

  所有這些東西以它們自己奇怪的方式呆在泰德的衣櫥裡,真讓人覺得非常奇妙。然後他到了一片他曾經看見過的開闊地……但夢已經開始破碎,清醒時回想這些夢,它們總是這樣。

  開闊地的另一側有一面灰色的峭壁,有一千多英尺高,一直插進天空。在大約二十英尺高的地方有一個洞穴——不,還沒有深到可以稱之為洞穴。它更像,個壁龕,只是岩石中的一個凹陷處,正好底面是平的。

  多娜和泰德正戰戰兢兢地縮在那兒,他們畏懼的是某種惡魔,它正試圖爬上去,爬進去,抓住他們,吃掉他們。這就有點像「孔王」中的場景,大猩猩把費·瑞可能的救援者從獨木橋上搖了下去,然後開始追捕那個孤零零的倖存者,但那個人逃進了洞,孔不大容易抓住他。

  但他夢中的惡魔不是一個大猩猩。

  它是一個……什麼?龍?不,不像。不是一條龍,不是一隻恐龍,也不是巨人。他想不出它是什麼。

  不管它是什麼,它不太容易進去抓住多娜和泰德,所以它只能等在他們的避難所的外面,像一隻貓以一種可怕的耐心在等一隻老鼠。

  他開始跑,但不管他跑得多快,他總是接近不了開闊地的另一邊。他可以聽見多娜尖叫著呼救,但當他大喊著回答時,他的聲音似乎剛離開嘴兩英尺就消逝了,最後泰德看見了他。

  「它們不起作用!」泰德尖叫著,他絕望的聲音讓維克的心中充滿恐懼,「爸爸,『惡魔的話』不起作用!噢,爸爸,它們不起作用,它們從來不起作用!你撒謊,爸爸!你撒謊!」

  他繼續跑,但他腳下好像只是一健身房裡的那種踏車。他看向峭壁的底部,他看見了成堆的白骨和毗牙咧嘴的骷髏頭,有的骨頭上還覆蓋著綠色的苔蘚。

  這時他醒了過來。

  那個惡魔究竟是什麼?

  他實在記不清了。

  夢也已經像反拿著望遠鏡時的看到的景致。他把煙頭扔進馬桶裡沖了。又打開水龍頭,把水槽裡的煙灰沖洗乾淨。

  他小便,關燈,又上了床。

  躺下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電話,突然產生一種很不理智的衝動,他想給家裡打電話。不理智?那是說輕了。現在是淩晨一點五十。他不只是會把她吵醒,他會把她嚇得魂飛魄散。你不能實際地打斷別人的夢,每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當你的婚姻和事業同時處在即將脫軌的危險之中時,一點都不奇怪你的腦子會做一些動亂不安的遊戲,不是嗎?

  不管怎樣,只要聽聽她的聲音,知道她沒事——

  他從電話那一側轉過頭來,堅決地閉了眼睛。

  早上給她打電話,也許這會讓你感覺好些,就在早餐後給她打電話。

  這種想法讓他得以安心,很快,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沒有做夢——或者即使做了,也沒有在意識裡留下什麼印象。星期二的清晨來到的時候,他已經全然忘了開闊地上的野獸的夢。只是非常模糊地記得半夜起來過一次。

  這一天,維克沒有向家裡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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