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厄兆 | 上頁 下頁
四九


  很長時間後,維克看見合夥人眼睛裡那種驚恐、茫然的神情消失了,它們突然變得犀利、敏銳,眼中的驚恐換成了一種閃爍著一絲瘋狂的神情。羅格開始咧著嘴笑了。

  看見這種笑,維克寬心了,他甚至忘了多娜,忘了他收到坎普的條子後家中所發生的一切。工作完全佔據了他,直到後來他才會驚異地想起,自己在那種純淨、奇妙。魔幻般的感覺下完全沉浸在自己擅長的工作裡有多麼長的時間。

  「表面上,我們只是讓他重複事情發生後夏普公司說過的那些話。」維克接著說,「但教授親口說出那些話的時候——」

  「兜了一圈,又回來了。」羅格喃喃地說,他又點了一支煙。

  「當然,對極了,我們把它作為紅漿果活力穀鬧劇的最後一幕,把球投給老先生,徹底講清楚,把它遠遠地拋在我們後面——」

  「吃點苦藥,當然,這對那個老東西會有吸引力,公開懺悔……打自己幾鞭子……」

  「他就不至於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進場,然後在爛泥坑裡摔了個嘴啃泥,最後在眾人的哄笑中灰溜溜地離開;他出場時就可以像道格拉斯·麥克阿瑟那樣,說老戰士永遠不會死,他們只是逐漸消失了。這只是事情的表面,但在下面,我們期待的是一種口氣……一種感覺……」他的思想已經越過邊界進入羅格思想的領地,只要他能描繪出他要說的東西的輪廓,羅格就能領會它。

  「麥克阿瑟。」羅格的聲音低低的,「就是這樣,不是嗎?口氣是辭別,感覺是遺憾。給人們的感受是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但已經太遲了。可以——」

  「什麼?」

  「黃金時間。」羅格說。

  「嗯?」

  「那些場景,我們可以在黃金時間放它們,黃金時間的那些場景是給成人看的,不是給小孩看的,怎麼樣?」

  「好,好。

  「只要我們把這些混帳東西做出來。」

  維克咧著嘴笑了,「我們會做出來的。」他用了一句羅格形容好廣告詞時用的話,「它是一輛坦克,只要我們想,就可以開著它把他們徹底壓垮。只要我們去克利夫蘭前把一些事情具體落實了……」

  他們坐在那個小攝影間又商量了一個小時。回到旅館時,天已經全黑,他們兩個也已經汗流泱背,筋疲力竭了。

  08

  「我們能回家嗎,媽媽?」泰德茫然地問。

  「很快,寶貝。」

  她看著點火開關上的鑰匙圈上另外還有三把鑰匙:家裡的鑰匙、車庫的鑰匙、和開品托後艙蓋的鑰匙。圈上還有一塊皮,皮上印著一個蘑菇商標。這把鑰匙圈是她四月.在布裡奇頓的斯旺特森百貨商店買的。當時她幸福的家庭主婦的夢幻已經破滅,她覺得自己生活在失落和驚恐中,但那時,她又哪裡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恐怖?真正的恐怖,是你試圖伸出手去搖攏孩子的窗玻璃時,一條瘋狗向你的手背上流口水。

  她伸出手去,觸著了那個皮標簽……又把手收回來。

  事實是:她不敢試。

  七點一刻了。

  品托的影子已經拖到了車庫門口,但天仍然亮著,她的丈夫和他的合夥人仍然在坎布裡奇的鏡眼工作室看著屏幕錄像。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回答她嘟嘟按出的SOS信號。在書裡,應該已經有人來了,這是給女主人公想出這麼一個聰明主意的回報。

  但是還沒有人來。

  當然聲音已經傳到了山腳下那幢搖搖欲墜的房子裡。也許汽車道(前院,她的思想自動糾正了她,這兒他們稱它為前院)上兩輛汽車的主人一起坐著第三輛汽車出去了。她真希望自己能看見那座房子,但她看不見,它在小山下坡的那一面。

  最後她放棄發SOS信號了。

  她擔心總按喇叭會耗盡品拓的電池,買車這麼長時間來,他們一直沒有換過電池。她堅信,只要發動機冷卻到一定程度,品托仍會啟動。它以前總是這樣。

  但是你不敢試,因為如果它不啟動……那時怎麼辦?

  她又一次把手伸向點火裝置的時候,狗跌跌撞撞地回到她的視野中,它本來一直趴在車前面她看不見的地方。它現在慢慢地向穀倉走去;頭低著,尾巴垂在後面。它搖晃地走著交叉步,就像個辭鬼,品托長時間的轟鳴已經讓它快要痛苦地完蛋了。庫喬頭也不回地走進建築物的陰影中,消失了。

  她的手又從鑰匙上縮了回來。

  「媽咪?我們不走嗎?」

  「我想一想,寶貝。」她說。

  她從左邊的窗口向外望瞭望,跑上八步就可以到坎伯家的後門。

  中學時,她曾經是學校女子田徑隊的跑步明星,直到現在她還在堅持慢跑。她能比狗先沖進門裡,然後把門關起來,她肯定能做到這一點。

  屋裡應該有一部電話。只要給班那曼長官的辦公室打一個電話,恐怖就會結束了。

  另一方面,如果她又試著啟動發動機,而它卻不幹活……但這就會讓狗又發作起來。她對狂犬病幾乎一無所知,但印象中她從某本書上讀到過,得狂犬病的動物對聲音有一種超自然的敏感,高音會讓它們變得狂怒。

  「媽咪?」

  「噓,泰德,噓!」

  跑上八步,好好想想。

  即使庫喬藏在車庫裡她看不見的某個地方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也能肯定——她在沖向後門的賽跑中能取勝。電話,當然,而且……像喬·坎伯這樣的男人當然會有槍,可能有一整架的槍。把這該死的狗腦袋打得像穀製品或草海醬那樣該有多痛快!

  跑上八步。

  當然,再仔細想想。

  如果通向門廊的門鎖了怎麼辦?冒險值得嗎?

  她分析著各種情況,心怦怦地跳著。如果一切順利,情況是一個樣,但如果門鎖著怎麼辦?她可以比狗先跑到門口,但不是到門口再回到汽車。如果它跑出來,如果它又像原來那樣向她撲過來,怎麼辦?泰德怎麼辦?如果泰德看見他的母親被一條兩百磅的瘋狗蹂躪、抓、咬、撕開——

  不,他們在這兒更安全。

  再試一次發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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