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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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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眼工作室在坎市里奇一幢肮髒的磚結構建築物裡。辦公室在四樓,一個包括兩個工作室的套間在三樓,六樓還有一個空調條件不太好的攝影間,剛能容納下放成四排的十六張座位。 那個星期一晚上早些時候,維克·特倫頓和羅格!布瑞克斯通坐在攝影間的第三排座位上,已經脫下了外套和領帶。他們已把夏普谷製品教授的每段屏幕錄像都看了五遍。總共有整二十段,其中三段是臭名昭著的紅漿果活力穀場景。 最後六個場景是半小時前放完的,放映師向他們道了聲晚安後離開了,他晚上還要去奧爾森·韋爾斯電影院放電影。十五分鐘後鏡眼的總裁羅布·馬丁也陰沉著臉向他們道晚安,接著又說,只要他們需要他,明天和星期三的全天他的門都向他們大開著。他回避了他們三個腦子裡都清楚的一句話:只要你能想出什麼值得談的東西,門總是開著的。 羅布有足夠的理由面色陰沉。他是一個越戰老兵,在春節攻勢中失去了一條腿。 1970年末,他在煙親的大力幫助下用殘疾金建起了鏡眼工作室,這以後工作室一直在艱難地掙扎沉浮著,波士頓的大工作室總能從資金雄厚的各大媒體攬到報酬豐厚的業務,而鏡眼則靠搶點他們剩下的麵包屑苟活。維克和羅格之所以和羅布打交道,是因為他讓他們想起自己——通過艱難的奮鬥找到一點立足之地,到了某個虛幻的角落,轉了過去,眼前又是新的漫漫長途。當然,波士頓有一點不錯,就是來往比紐約方便。 過去的十六個月裡,鏡眼起飛了。 羅布利用他的工作室在做夏普場景這一點開始招攬到大量業務,事業第一次興旺了起來。五月,就在夏普穀製品遭殃之前,他給維克和羅格寄了一張明信片,畫面是一輛正在開出的波士頓無軌電車,車尾有四個可愛的淑女,彎著腰露出被設計師牛仔褲包著的臀部。明信片的背面寫著:鏡眼簽約微波士頓汽車的後盾,他們現在成了靶子,大筆賺錢。很有意思。但他們現在已經不會這麼喧鬧了。自從活力穀慘敗後,已經有兩個客戶取消了和鏡眼的會面,如果伍爾克斯廣告失去了夏普帳單,羅布除了失去夏普的帳單外,還會失去許多其他客戶。這讓他感到惱火和恐慌……這種感情維克完全理解。 有五分鐘他們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只是悶頭抽著煙,最後羅格用一種很低的聲音說:「我只想吐,維克,看見那個傢伙坐在桌子後面看著我,好像嘴裡有一塊化不掉的黃油,他咬了一大口那種帶著粘乎乎的染料的穀製品,說什麼『不,這兒沒什麼不對』,我的胃裡面就直噁心。真高興放映師走了,我要是再看一遍,就會吐得一腿都是。」 他在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個煙灰缸裡把煙掐滅了。他看上去確實病了,他的臉有點發黃,讓維克一點都不喜歡。這就是戰鬥疲勞?但給人的感覺就像嚇得連個屁都不敢放地縮進了耗子洞後,在黑暗中又看到有什麼東西等在那兒,要一口把你吞下去。 「我不斷地告訴自己。」羅格說,他又拿了一支煙,「我已經看到了一些東西,你知道嗎?一些東西。我無法相信它就像看上去那樣糟。但這些場景的累積效應……就像看吉米·卡特說的,『我從來不向你撒謊。」』他猛吸了一口煙,又把它塞進了煙灰缸,「不能怪喬治·卡林、斯蒂夫·馬丁,還有『週六現場之夜』能這麼招搖,那個傢伙看起來完全一副假聖人的樣子……」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我有一個主意。」維克平靜地說。 「對了,你在飛機上說過什麼。」羅格看著他,但他並沒有抱多大希望,「有什麼主意,我聽聽。」 「我想,教授必須再做一個場景。」維克說,「我們必須說服夏普老先生這麼做,不是叫。孩』,而是老先生。」 「老教授這次該賣什麼?」羅格問,他解開了襯衫上的又一個扣子,「耗子藥還是橙染料?」 「別這樣,羅格,沒有人中毒。」 「有倒好了。」羅格笑了,但是他笑得很難聽,「有時,我很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廣告究竟是什麼。它是拎著尾巴牽一條狼。好,我們鬆手,它就會轉過身來把我們整個吃掉。」 「羅格——」 「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家,某個消費者團體稱了一下麥當勞半磅蛋糕,發現它比半磅少一丁丁點,報紙頭版立即就會登出來;某個邊邊角角的加州小雜誌發了一條報道,說尾部的碰撞會引起品托車油箱爆炸,福特汽車公司鞋子裡的腳就會發抖——」 「別這麼說,」維克笑了,「我妻子有一輛品拓,已經夠我麻煩的了。」 「我想說的是,在我看來,讓夏普谷製品教授再做一個場景,就像讓裡查德·尼克松再做一次國情咨文報告,他就完了,維克,他就整個完了!」他停了一下,看向維克,維克正面色凝重地看著他,「你想讓他說什麼?」 「他很難過。」 羅格木愣愣地向他眨著眼好一會兒,然後把頭仰過去咯咯笑了,「他很難過,很難過?嗅,親愛的,太妙了,這就是你的好主意?」 「等一等,羅格,你甚至不給我一個機會,這不像你。」 「不像,」羅格說,「我想不像,告訴我你是什麼意思,我相信你不是——」 「認真?我很認真。好了,你學過那些課,所有成功廣告的基礎是什麼?究竟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勁做廣告?」 「所有成功廣告的基礎是人們希望相信,人們不相信自己。」 「是這樣。當梅泰格修理工說他是鎮上最孤獨的人,人們希望相信某處境實有那麼一個人,除了聽收音機外不做任何事,偶爾會非常消沉。人們希望相信他們的梅泰格永遠不需要修理。當喬·迪馬吉歐說咖啡先生可以省咖啡,可以省錢,人希望相信他的話。如果——」 「但這不就是我們翻船的原因嗎?他們希望相信夏普谷製品教授,但他讓他們希望了。就像他們希望相信尼克松,但他 「尼克松,尼克松,尼克松!」維克吼道,他吃驚自己會這樣盛怒,「你已經被這個對照搞糊塗了,事情砸了後我已經聽見你把這種對照舉了兩百遍了,但它不恰當。」 羅格看著他,滿臉驚愕。 「尼克松是個小偷,他知道他是個小偷,但他說他不是個小偷。夏普谷製品教授說紅漿果活力穀沒有什麼不對,實際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但他不知道。」維克向前傾過去,一把抓住羅格的胳膊,特別強調地說:「忠誠沒有破壞。他必須這麼說,羅格。他必須站在美國人民面前告訴他們,忠誠沒有破壞。什麼錯了?某個食品染料商錯了。這個錯誤不是由夏普公司造成的。他只有這麼說。最重要的是,他要說發生了錯誤,儘管沒有人受到傷害,但他很難過人們受驚了。」 羅格點點頭,又聳了聳肩:「是的,我能看出必須這樣做。但無論夏普老先生還是『小孩』都不會同意,維克,他們只想埋了——」 「是這樣,是這樣,是這樣!」維克大叫,羅格縮了一下。他跳了起來,開始在攝影間的短走道裡蹬蹬地來回走,「他們當然會,他們是對的,他死了,必須被埋葬,夏普谷製品教授必須被埋葬,活力穀已經被埋葬了。但我們要讓人們看到的是這不是一個半夜的埋葬,這就是關鍵所在!他們衝動得要像個黑手黨的打手那樣向地撲過去……或像一個驚恐萬狀的親屬在埋一個霍亂病人。」 他靠向羅格,這麼近,他們的鼻子都快碰著了。 「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知道除非夏普谷製品教授在大白天入土,否則他在下面會死不瞑目。我要讓全美國的人都出席他的葬禮。」 「你瘋——」羅格脫口而出……又要然閉上了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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