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厄兆 | 上頁 下頁
一八


  「這是精細活。」維克說,「我就是有工具,也可能不是把它修好了,而是弄得更糟。」

  「該死。」她悶悶不樂,踢了一腳輪胎,「保質期內肯定不會出問題,真是這樣?」品托車剛開了兩萬英里,離保質期限還有六個月。

  「這也像國法一樣。」他把空氣濾清利豎立起來,緊了緊螺母。

  「我想,我把泰德送進夏令營後,可以把它送到南巴黎,但是你出去後我可能要找一輛車頂一段時間了,這車能開到南巴黎嗎,維克?」

  「沒問題,只是你用不著這樣做,把它送到喬·坎伯那兒去就可以了。只有七英里,而且他幹得很棒,記得『美洲豹』的軸承壞了的那一次嗎?他用幾段電線杆支成的鏈吊把它吊起來修好,只要了十塊錢。真棒!要是我到波特蘭的那個地方去,他們會像穆斯黑德湖那樣大開一口,填滿我的帳本。」

  「那個傢伙讓我覺得不安。」多娜。

  「他怎麼讓你不安了?」

  「眼睛很勤。」

  維克笑了,「親愛的,對你,有很多可以很勤的。」

  「謝謝。」她說,「一個女人不會在乎被人看,只是被人想像脫光了衣服時才會不安。」她停了一下(這很奇怪,他的眼睛看著西方那片微弱的紅光時,心裡在想)。然後她又向他轉過身來,「有些男人給你一種感覺,好像那部叫《強姦塞賓女人》的小電影總在他們腦海中一遍遍上演著,你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女主角。」

  他有一種奇怪、很不愉快的感覺:她把幾件事講到一起去了。但今晚他不願意再想這件事,他不願意在這一個月該死的瘋熱後再細想這件事。

  「親愛的,他大概會是完全無害的,他有妻子,有孩子

  「好吧,可能他是。」但是她把胳膊抱向胸前,支在手掌裡,顯然一副心神不安的樣子。

  「聽著。」他說,「我會在星期六把車開到喬那兒,如果必須就留在那兒,行了吧?很可能他會立即就修好它。我會和他喝兩杯啤酒,拍拍他的狗。還記得那條聖·伯奈特狗嗎?」

  多娜笑了,「我甚至記得它的名字,它舔了舔泰德就幾乎把他舔倒了,你記得嗎?」

  維克點點頭:「那天下午剩下的時間裡泰德追著它到處跑,叫著:庫——喬——過——來——,庫——喬——」

  他們都笑了。

  「有時候我真笨得要死。」多娜說,「我可以只用標準變速,你不在的時候我開『美洲豹』就可以了。」

  「你最好不要那樣,那輛『美洲豹」很古怪,不好伺候,你得學會和它交談。」他砰地把品托車的車篷拉了下來。

  「喔——你這笨蛋!」她埋怨著,「你的茶杯還在那兒。」

  他看起來那麼怪裡怪氣地驚訝——她已經在發出陣陣的笑p。

  過了一會兒他也和她一起笑了起來,最後他們笑得像一對醉鬼,前俯後仰,相互支撐著才能站住。泰德從屋後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最後,他確信他們除了只是在神經質地笑外,其他基本正常,也和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大致同一時間,斯蒂夫·坎普在兩英里外寄出了他的那封信。

  夜幕降臨的時候,暑氣消退了一點,熒火蟲從後院裡飛出來,影影綽綽,像在夜空中飛針走線。維克開始在後院推著兒子蕩秋千。

  「高一點,爸爸,高一點。」

  「要是再高,你就會從秋千上掉下來了,孩子。」

  「使勁推我,爸爸,使勁推我!」

  維克用力推了一把,秋千向夜空中高高蕩去。第一顆星星已經出來了,它看起來正在向秋千下面跑去。夜色中,泰德快樂地叫著,他的頭後仰著,頭髮飛揚著。

  「太好了,爸爸!再用勁推我!」

  維克又推起了他的兒子,泰德高高地飛向寧靜。炎熱的夜空。埃維伊阿姨就住在附近,泰德驚喜的叫聲,是她人世間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然後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的心臟衰竭了。她坐在廚房裡,一隻手端著一杯咖啡,另一隻手夾著一支煙時,她心臟紙一般薄的一面牆突然(沒有一絲疼痛地)破裂了,她向後靠下去,視野中慢慢暗淡了。

  她聽見什麼地方有個孩子在叫喊。曾有一刻,那喊聲是快樂的聲音,叵當她突然被身後的一種重重的,但並非不友好的力量帶動,逐漸倒下去的時候,她好像聽見那孩子的尖叫聲裡滿是恐懼,滿是痛苦。然後她走了。她的侄女亞比會在第二天發現她,咖啡像她一樣冷,香煙變成一段完整而精細的灰管,她的下半截假牙從滿是皺折的嘴中伸出來,像一條長滿牙齒的槽。

  泰德上床前,和維克坐在後門前的臺階上,維克手裡拿著杯啤酒,泰德拿著牛奶。

  「爸爸?」

  「什麼?」

  「我真希望你下星期不要走。」

  「我會回來的。」

  「我知道,但是……」

  泰德低下頭,努力不哭出來。維克的一隻手撫在他的脖子上。

  「但是什麼,小夥子?」

  「誰來說那些話,把惡魔擋在衣櫥外呢?媽媽不知道它們,只有你知道。」

  淚水在眼睛裡直打轉,終於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就是這些原因嗎?」維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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