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厄兆 | 上頁 下頁
一三


  「現在,為什麼?」他問,「小傢伙已經出去做綴滿珠子的緬飾,或用他的小弓箭去射領隊頭上的蘋果,或是玩著其它什麼遊戲……老公在辦公室裡和重要人物們在周旋……現在應該是羅克堡最漂亮的家庭主婦和羅克堡的居民詩人、棒球庸手在愛的和諧中撞擊出性愛的國會大鐘的所有鐘聲的時候了。」

  「我看見你把車停在後面車道上。」多娜說,「為什麼你不在車上貼一張大招牌,寫上我正在和多娜·特倫頓性交,或其它什麼詼諧的話?」

  「我有足夠理由把車停在車道上,」斯蒂夫說,他仍咧著嘴笑著,「我的車後是梳粧檯,剝得很乾淨,我就是不碰你也可以停在那兒,親愛的。」

  「你可以把它放進門廊裡。然後我會處理,你搬的時候我會給你開一張支票。」

  他臉上的笑意退去了一點。這也是從她進來後,他表面的魅力第一次滑下去了一點,逐漸現出底下真實的人。

  這個人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是一個一想起來她就會非常手足無措的人:她欺騙了維克,背著他和斯蒂夫·坎普上床,她希望現在所感受到的,只是一次肮髒的重感冒後對自己的重新發現,重新發現自己是維克的配偶。你揭去事情動人的外衣時,就會看到簡單的事實,斯蒂夫·坎普——有出版物的詩人,巡遊家具剝皮和修整工,編籐椅者,一個不錯的業餘網球選手,優秀的午後情人——只不過是個糞塊兒。

  「認真點。」他說。

  「是,沒有誰能拒絕得了英俊、敏感的斯蒂夫·坎普。」她說,「這真該是個玩笑,可惜它不是。但現在你要做的,英俊。敏感的斯蒂夫·坎普,只是把梳粧檯放到走廊上,拿著你的支票,滾!」

  「不要這樣對我說話,多娜。」他把手移到她乳房上捏了捏,這刺疼了她。她現在不僅很惱火,而且有點害怕了,但她不是一直都有點害怕嗎?這種害怕不一直都是那種肮髒、齷齪的刺激的一部分嗎?

  她把他的手拍開。

  「還沒有迷上我,多娜?」他一點笑意都沒有了,「真地媽熱。」

  「我?迷上你?我進來的時候你就在這裡。」受到驚嚇已經讓她比以前更惱火了。他一臉濃密的黑鬍子,一直爬上他的顴骨。突然間她想到,雖然曾見過他的陰莖在自己面前高高豎起——她甚至還把它含進嘴裡——但她從來沒有真正看清楚過他的臉是什麼樣。

  「什麼意思?」他說,「是不是你有點癢病,發作了,就想把它玩掉,我說得對嗎?有沒有考慮過我會怎麼想?」

  「你已經湊到我臉上了。」她把他推開,拿著牛奶向冰箱走去。這次他沒有準備,向後晃了一步,差點失去平衡。他的前額突然被幾道線分開,顴骨上出現一片深紅。

  她記起在布裡奇頓學院宿舍後的網球場上,有時他也這樣。他網球打得不錯,她看過幾次——其中兩場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垮了她氣喘吁吁、汗流泱背的丈夫;偶爾他也輸,那時他的表請讓她一想起和這樣的人交往,就非常不自在。他在超過兩打的雜誌上發表過詩,還出過一本書——《追逐日落》。

  這本書是巴吞魯日的一班人發表的,他們自稱車庫上的出版社。坎普畢業的學校是新澤西州的德魯學院,他在現代藝術,緬因州即將舉行的反核問題的全民公決,和安迪·華爾霍爾的電影上持有強硬的看法。他碰到兩次發球失誤時的神情,就和泰德聽到「該上床休息了」時一樣。

  他向她追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肩,扭向自己。牛奶盒從她手上掉下來,在地上摔開了。

  「喂,你看看。」多娜說,「客氣點,自命不凡的傢伙。」

  「聽著,你想擺佈我?你難道——-」

  「滾出去!」她對著他的臉尖叫起來,唾沫飛濺到他的面頰和前額上,「你要我怎麼告訴你?你是不是想要一張照片?我不歡迎你,找別的女人去!」

  「你這下踐、撓人的小母狗。」他的聲音陰沉,面色醜陋,不放開她的肩。

  「你可以把梳粧檯帶走,扔到垃圾堆裡去。」

  她掙開他,伸手把水龍頭上掛的洗碗布拿了過來。她的手在顫抖,胃在翻滾,頭開始發疼,她覺得自己快要吐了。

  她跪下來擦濺了一地的牛奶;

  「好,你自以為了不起。」他說,「想想你胯下發紅的時候!你喜歡這樣,你尖叫著要更多!」

  「你感覺對了,是這樣,冠軍!」她說,頭也不抬,頭髮垂下來,她就躲在頭髮後面。她不願意被他看見自己那張蒼白。病態的臉,她覺得自己被推進了一個惡夢,如果她現在去看鏡子,看到的會是個醜陋的、洋相百出的老巫婆。「出去,斯蒂夫,我不想再告訴你一遍了。」

  「如果我不怎麼樣?你會打電話給班那曼長官?當然,你就說:你好,喬治,我是商人的老婆,這個背地裡和我上床的男人不肯走,能不能過來把他轟出去?你是不是要這樣說?」

  多娜的恐懼加深了。

  在和維克結婚前,她一直是西切斯特學校系統的一名圖書管理員。一個總是纏繞她的惡夢發生在她把嗓門提到最高,第三次喊道——一始我馬上靜下來的時候,那時候,他們一般,至少就在那一段時期,順服了——如果他們不呢?這就是她的惡夢:如果他們堅決不順眼,以後會怎麼樣?這個問題驚擾著她,因為她永遠要面對這樣的問題,既使只有她一個人,在黑暗中,她也害怕把嗓音提到最高,惟有絕對必要時她才會那麼做,因為文明那時也會尖叫著驟然停止。他們如果還不聽你,那你剩下的,就只有尖叫了。

  現在她又感到同樣的恐懼,對於面前這個男人的提問,她惟一的回答,就是他向她靠近時,她要尖叫,但她會嗎?

  「走吧,」她的聲音不高,「請走吧,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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