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厄兆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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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一棵大榆樹的陰影裡,那棵大榆樹在瘋狂的荷蘭榆樹病的折磨下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階段了。他的屁股坐在一把草坪椅磨得快爛了的木條上。這張椅子是一件西爾斯·羅帕克郵遞品,也已經到了可用期的最後階段了。他喝波波夫酒是因為它很便宜。 加利上一次買酒時,從新罕布什爾州買了大量的這種酒,那兒的烈性酒更便宜。波波夫酒在緬因州已經很便宜了,但在新罕布什爾州,它便宜得發賤。那個州在生活中的好東西方面是排得上號的,那兒有獎金豐厚的抽彩,便宜的烈性酒,便宜的香煙,還有聖誕老人樹和六槍城這樣的旅遊名勝。 新罕布什爾是一個很棒的老地方。草坪倚已經陷入雜物叢生的草地,深深紮進草皮層中。草坪後面的那幢屋子也爛糟糟的,它是一個灰色、油漆剝落、屋頂下陷的爛攤子。百葉窗斜掛著,煙囪彎向天空,像一個跌倒後正爬起來的老酒鬼。一些屋頂板已經在去年冬季的狂風中被掀飛了,它們現在正在那棵垂死的老榆樹的幾根樹枝上掛著。這兒不是印度的泰姬陵,加利有時說,但他連屁都不會放一個。 在這樣一個熱得讓人發昏的晚秋的日子裡,加利醉得像只黑鴨,這對他來說很平常。池一點都不他媽的認識羅格·布瑞克斯通,一點都不他媽的認識維克·特倫頓,一點都不他媽的認識多娜·待倫頓,即使認識她,要是來訪的球隊射出的邊線球被她用接球員手套收住,他連屁都不會放一個。 他倒認識坎伯一家和他們的狗——庫喬,那一家就在小山的上面,3號鎮道的盡頭。他經常和坎伯在一起喝酒,在迷迷糊糊中,加利覺察到喬·坎伯也已經順著酒精中毒的路滑得很遠了。這條路上加利自己總是遠遠地旅行著。 「只是毫無意義地喝醉,我連屁都不會放一個。」加利告訴垂死的榆樹上的鳥和他的屋頂板。 他把酒杯喝了個底朝天,放了個屁,猛打著一隻小蟲。這時陽光和陰影落在他臉上,形成一些斑斑點點。住宅的後面,有幾輛散了架的汽車,幾乎被高高的雜草埋沒了;屋西的長春藤瘋長著,快要失去控制,它們幾乎把整個小樓都覆蓋住,只留下一扇窗露在外面,晴朗的日子裡,這扇窗會眩目得像一顆肮髒的鑽石。 兩年前,在一陣陰鬱的瘋狂中,加利把樓上屋裡的一個櫃子連根拔起,從這扇窗中扔了出去,他現在已經記不清為什麼了。他後來又為窗戶重安了玻璃,因為冬天一腿從那扇開著的窗戶裡跨了進來。但櫃子還和它落下去的時候一模一樣地呆著,一個抽屜跳出來,像伸出的舌頭。 1944年,加利·佩爾維爾二十歲時,曾單槍匹馬地在法國炸掉了一個德軍的碉堡。這次業績後,他又帶著班上剩下的士兵前進了十英里,直到他帶著六處槍傷倒下,傷是他在擔任機關槍手時受的。 他因此被滿懷感激的祖國授予最高榮譽——傑出服務十字勳章。 1968年,他在福爾堡的商業區找到布迪·托格遜,把勳章變成了一個煙灰缸。當時布迪很震驚,加利要求把十字勳章做成一個馬桶,這樣他可以在裡面拉屎,但它沒有那麼大,布迪延續了故事,也許這符合加利的原意,也許沒有。 不管怎麼樣,這都讓當地的嬉皮土崇敬得要命。1968年的夏天,大多數嬉皮士正和他們富有的父母一起在大湖區度假。這之後,他們就要在九月回到大學,顯然,他們在那裡終日研習的只是抗議、酗酒和姑娘。 布迪·托洛遜在福爾堡的埃索車站附近工作,空閑時間他也做些定制鑄造的活。就在他把加利的勳章變成一個煙灰缸之後,這段故事上了羅克堡的《呼喚》報。 故事是一個當地的鄉巴佬記者寫的,他把這件事理解成一種反戰姿態。故事登出來之後,喀皮士們就在3號鎮道路邊加利的住所前陸續出現。他們中的大多數想告訴他,他「很激進」,一些想要告訴他「重了一點」,有幾個想要告訴他「真地媽太過分了」。 加利給他們看的卻只是同一樣東西,他的溫切斯特30-06手槍。他告訴他們,從他的領地滾出去,對他來說,他們都只不過是一群長頭髮,四處亂竄,愛發牢騷的蠢豬或思想激進的性交機器。 他告誡他們,他會一槍把他們的腸子從羅克堡打到弗賴伊堡,而且連屁都不會放一個。過了一段時間,喀皮士們就不來了,這就是有關他的傑出服務十字勳章的事情。 有一顆德國人的子彈把加利·佩爾維爾的右睾丸打掉了。一個軍醫發現它被打爛,飛濺在軍用內褲的褲底上,另外一隻則基本保存了下來,所以他有時還可以很自尊地勃起。偶爾加利會告訴喬·坎伯,他還能通過其它這樣或那樣的方式精神過。他滿懷感激的國家授予他傑出服務十字勳章,巴黎一家醫院滿懷感激的全體員工在1945年2月給了他百分之八十的傷殘撫恤金,除此之外還送給他一隻鍍金的猴子。 1945年的7月4日,滿懷感激的家鄉小鎮為他舉行了一次遊行(那時他已經二十一歲,而不是二十歲,兩鬢灰白,看上去有七百歲)。感激的市鎮管理委員會成員永久地免去了他的房地產稅,那很好,否則二十年後他就無家可歸了。他再也弄不到嗎啡,就改喝烈性酒,這成了他的終生職業,他可以要多慢有多慢,要多快樂有多快樂地自殺了。 現在,1980年,他五十六歲,頭髮已經全灰,比一頭屁股後面架著一個什麼把手的公牛還瘦。這世上他可以忍受的活物只有三個:喬·坎伯,喬的兒子布萊特,還有布萊特的大聖·伯奈特狗——庫喬。 他在正在腐爛的草坪椅上向後靠下去,幾乎要把整個背都貼上去了,然後又喝了一口他的桔對酒。 這些桔對酒裝在一個地從麥當勞拿來的免費杯子裡,免費杯的杯壁上有一種紫色的動物,它叫做鬼臉。加利經常在羅克堡麥當勞吃飯,那兒還有便宜的漢堡包。漢堡包倒挺好,至於鬼臉……麥克奶酪市長,還有羅納德他媽的麥當勞先生……加利·佩爾維爾對他們連個屁都不會放一個。 一個寬闊的黃褐色形體正在穿越他左邊的高草,過了一會兒,庫喬悠閒地在加利亂糟糟的院子裡出現了。它看見加利,友好地叫了一聲,搖著尾巴老過來。 「庫喬,你這老野種。」加利說著,放下法計酒.開始熟練地把手伸進兜裡找喂狗食餅乾。他總是給庫喬留幾塊,庫喬是那種老式的,徹頭徹尾的好狗。 他在上衣口袋裡找到了一些,把它們掏了出來。 「坐,孩子,坐起來。」 不管自己感覺多麼下賤,情緒多麼低落,一條兩百磅的大狗像只兔子那樣坐在面前,總可以讓他覺得非常有趣。 庫喬坐了起來,加利看見這條狗的鼻吻上有一道短小而醜陋的劃痕正在癒合。加利扔給它一些餅乾,那些東西看起來像是骨頭,庫喬毫不費力地在空中接住它們。它用前爪截住了一個,同時已經在吃另一片。 「好狗,」加利說,他伸出手去拍庫喬的頭,「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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