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四三


  雖然他有極深色的棕發,和像烏鴉一樣黑得發藍的眼珠,我們還是時常被誤認為是親兄弟。我們兩個人也都有不少衝浪的腫繭,巴比斜靠在冰箱旁時,就不時心不在焉地用一腳的腳底摩擦另一腳腳背上的腫繭,那是長時間壓迫衝浪板導致的塊狀鈣質沉澱;通常是當你趴在板上劃水前進的時候壓迫到腳趾和腳背造成的。我們膝蓋上也有,巴比下面的肋骨上也有一些。

  當然,我的皮膚不是古銅色,不像巴比那樣。他豈止是古銅色,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全副棕色的太陽神。一年到頭,尤其是夏季裡,他整個人儼然就是一片均勻抹滿奶油的烤吐司。他習慣和麥拉寧黑色素大跳曼波,或許有一天我們會死在同樣的陽光下,那片他熱情擁抱、我拼命躲避的陽光。

  「今天外頭有好幾波不尋常的巨浪。」他說:「六尺高,形狀完美的巨浪。」

  「現在似乎已經歸於平靜。」

  「是啊,日落之後就慢慢消退了。」

  我們邊灌著啤酒邊閒聊,歐森也開心地舔它碗裡的啤酒。

  「所以,」巴比說:「你老爸死了。」

  我點點頭,薩莎一定跟他說了。

  「好。」他說。

  並非巴比冷酷或不體貼,他說好指的是父親不用再受病痛折磨。

  我們之間的交談常用極少的字表達很多的含意,所以人們常將我們誤認為兄弟,其實不僅僅是因為我們身高、體重、體型類似的緣故。

  「你及時趕到醫院,所以一切都很酷。」

  「是的。」

  他沒有詢問我的感覺,因為他不用問也知道。

  「去過醫院之後;」他說:「你輾轉到黑人合唱團客串演唱了幾首歌。」

  我用沾滿煤煙的手摸摸自己的臉。「某人謀殺了安琪拉·費裡曼,企圖放火燒了她的房子掩滅證據,連我也差點就跟著升天。」

  「某人是誰?」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總而言之與偷走父親遺體的是同一幫人。」

  巴比喝了一些啤酒,一句話也沒說。

  「他們殺了一個搭便車的流浪漢,拿他的屍體和父親的遺體交換,這種齷齪事你大概不想知道。」

  在那一瞬間,少管閒事的智慧和好奇心的驅使在他的天平上互相抗衡。「假如有必要的時候,我隨時可以忘記自己聽過什麼話。」

  歐森打了一個隔,啤酒容易讓它腸子脹氣。

  當它搖著尾巴,用懇求的眼神抬頭望著巴比時,巴比:「沒有你的份了,毛毛臉。」

  「我快餓昏了。」我說。

  「而且髒得要命,去沖個澡,先拿幾件我的衣服去穿,我來弄幾個脆皮墨西哥餅。」

  「我以為我出去遊兩圈就洗乾淨了。」

  「外面冷得要死。」

  「感覺起來大概在華氏六十度左右。」

  「我說的是水的溫度,聽我的話,水太冰了,沖個熱水澡會比較好。」

  「歐森也需要美容一下。」

  「帶著它一起進去洗,反正毛巾多得是。」

  「你真是好哥兒們。」我說。

  「是啊,像我如此虔誠的基督徒,怎麼可以衝浪呢,乾脆改在海面上走路算了。」

  在巴比樂園待過幾分鐘之後,不知不覺輕鬆許多,我想我可以慢慢切入話題了。

  對我來說,巴比不僅只是一個知心好友,也是我的鎮定劑。

  突然間,他從冰箱前面站直,傾耳聆聽。

  「有什麼事嗎?」我問。

  「有人。」

  除了漸漸消逝的風聲之外,我什麼也沒聽到。緊閉的窗戶外加平緩的海浪,我甚至連海濤的聲音都聽不見,但是我注意到歐森也警覺起來。

  巴比從廚房往外走,想看看究竟訪客是誰,我連忙叫住他:「兄弟。」然後將葛洛克手槍遞給他。

  他有些猶豫地看著手槍,又看著我。「放輕鬆點。」

  「那個流浪漢,他們甚至將他的眼睛挖出來。」

  「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不知情地聳聳肩,「只為了證明他們有能力那麼做?」

  巴比想了一想我說的話,然後他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將放掃帚的櫥櫃打開,印象中那個櫥櫃從來沒有上鎖,他從狹長的櫃子裡取出一把氣壓式的散彈獵槍。

  「這是新的。」我說。

  「最好的驅逐工具。」

  這不是巴比樂園一貫的生活型態,我忍不住反過來對他說:「放輕鬆點。」

  歐森和我緊跟著巴比穿過客廳來到前門的陽臺,迎面拂來的海風有淡淡的海草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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