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二七


  「而且它是一隻猴子,那當然。」

  我被弄得一頭霧水,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是又不是,」她喃喃地說。「那就是問題所在。」

  她似乎不是很理智。我開始懷疑她充滿幻想力的陳述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她還能分辨得出來的話。

  她的眼神離開燭光,轉而凝望著我的眼睛。她已經不再醜陋了,但是也不再美麗,此時她的臉龐夾雜著灰燼和陰影。「或許我不該告訴你,你父親的死讓我一時情緒激動,我沒有辦法清楚地思考。」

  「你說過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保護我自己。」

  她點點頭,「你的確需要知道,沒錯,你需要知道。你的命就像懸在一條細繩上危在旦夕,你需要知道那些恨你入骨的人是誰。」

  我向她伸出我的手,但是她沒有接受。

  「安琪拉,」我央求道:「我想知道我父母親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們已經死了,他們走了,我愛他們,克裡斯,我把他們當朋友一樣地愛他們,但是他們走了。」

  「我還是想知道。」

  「如果你心裡在想有人要為他們的死付出代價……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永遠不會有人那麼做,你這輩子不會有,永遠都不會有。不管你知道多少真相,沒有人能付出代價,無論你做什麼都沒有用。」

  我把手收回來,握成拳頭靠在桌上。一陣沉默之後,我開口說:「我們等著瞧。」

  「我今天傍晚辭去了仁愛醫院的工作。」當她透露這個令人難過的消息的時候,她整個人好像縮小了一樣,十足像個穿著大人衣服的小孩,她又再一次變成那個端冰茶,奉藥,拿枕頭給殘疾母親的小女孩。「我再也不是護土了。」

  「那麼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她沒有回答。

  「那是你從小到大的夢想。」我提醒她。

  「現在已經毫無意義了。在戰場上替人裹傷敷藥的是護土,在世界末日的決戰場上還替人裹傷敷藥的是傻瓜。而且,我已經快要變了,快變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老實說,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我就快變了,另一個我,另一個安琪拉,一個我不想成為的樣子,現在我連想都不敢去想。」

  我還是弄不清楚她這番話的啟示到底是什麼,這到底是她對衛文堡機密計劃的理性反應?還是她對失去丈夫這件事傷心過度的情緒化言論?

  她說:「如果你堅持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旦你知道以後,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椅子上往後一靠,喝你最喜歡的飲料,眼睜睜地看這一切結束。」

  「我還是堅持要知道一切。」

  「那麼我猜是到了該給你看的時候了。」安琪拉用為難的語氣說。

  「但是……噢,克裡斯,看了會令你心碎。」哀傷使她的五官顯得格外拉長。「我想你需要知道……但是這將會傷了你的心。」

  當她轉身要走出廚房的時候,我很自然地也跟隨在後。

  她攔住我。「我必須開燈去取我需要的一些東西,你最好在這裡等,我會把所有的東西拿過來。」

  我望著她穿過黑漆漆的餐廳。她扭開客廳裡的一盞燈,然後從那裡之後便消失在我的視線當中。

  我困在廚房裡局促不安地繞來繞去,滿腦子天旅地轉,「是猴子又不是猴子的猴子」是整件事的關鍵,它的毛病就出在是又同時不是之間。這種事情似乎只有在路易斯。凱洛(LEwis Carroll )的童話世界裡才可能發生,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才會遇到的狀況。

  我走到後門邊,又試一試門閂,鎖得好好的。我拉開窗簾探視,歐森已不見蹤影。

  樹葉婆娑拂動,又起風了。月光也在移動,顯然這陣風是從太平樣吹來的。當晚風用撕碎的雲拂過月亮臉上時,大地就如同起了一波波銀色的漣漪。其實,真的在移動的是雲影的斑紋,月光的移動只不過是幻覺罷了。然而,它卻將後院幻化成一條冬日的長河,浮動的月光就好比冰層表面下的偏偏流水。

  這時屋內傳來一陣短促的尖叫聲,那聲音聽起來就和安琪拉一樣單薄和淒涼。

  第四章

  尖叫聲短促而且渺茫,感覺起來就跟後院裡移動的月光一樣不真實,或許只是我自己心裡有鬼。就像那只猴子一樣,似是而非,似有若無。

  門上的布簾靜悄悄地從我指間松落滑過門玻璃,此時,屋內又傳來另一聲悶悶的重響,連牆壁也跟著為之一震。

  第二次的叫聲比前次更短促微弱——但很明顯地是痛苦和驚慌的慘叫聲。

  或許她只是不小心從墊腳的板凳摔下來扭傷腳踝,或許我聽到的只不過是風聲和屋簷下小鳥的叫聲,或許月亮是起司做成的,而天空則是灑滿星型糖果的巧克力派。

  我大聲呼喚安琪拉的名字。她沒有回答。

  這棟屋子不算很大,還沒有大到令她聽不見我呼喊她的程度,她的沉默讓我產生不祥的預感。

  我一邊喃喃地咒駡,一邊將夾克口袋裡的葛洛克手槍拔出來。

  燭光中我握著槍,倉煌地四處找尋開關。我只找到一個開關,可能正是我要找的,當我按下開關時,一道紅色的光束從槍口下的一個小洞射出,在冰箱門上繪出一個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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