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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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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下後,路易斯堆起沙發墊,拉出折疊部分,鋪好沙發床,準備受一夜躺在薄墊子上硌腰硌背的罪。床上鋪了床單,他從前廳的壁櫥裡拿了兩條毯子,鋪在床上,開始脫衣服,突然又停住了,腦子裡想:「你以為丘吉又進來了嗎?那好,去四處走走看一下。像你跟妻子說的,這也沒什麼害處。可能還有好處呢。檢查一下所有的門都鎖好了也不會讓你感染病毒的。」 於是路易斯特意在整個樓下走了一遍,檢查了所有門窗的鎖。他原來就都鎖好了的,哪兒也沒見到小貓。路易斯說:「好了,讓我們看你今天晚上怎麼進來,你這個大笨貓。」一邊說一邊希望小貓凍出個好歹才好呢。 路易斯關了燈,上了床。床上沙發的橫杆立刻砧了他的背部。他睡著前還想著自己可能會一直醒著睡不著呢。他不舒服地躺在沙發床上睡著了,但等他醒來時他在…… 又在寵物公墓那邊的墳場裡了。這次他一個人,這次他自己把丘吉弄死了,然後又決定再次讓它死而復生;為什麼這麼做,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只有上帝清楚吧,但這次他把丘吉埋得很深,丘吉沒法破土出來了。路易斯能聽到小貓在地下的叫聲,像個孩子在哭。聲音透過土地的孔隙傳出來——聲音和那種腐爛的味道一起冒出來。呼吸著這種味道使他覺得胸口發問,好像有重物壓在上面。 只聽到哭聲……哭聲。 哭聲還在繼續……重物還壓在他的胸口上。 「路易斯!」是妻子在叫他,聽上去有些不安,「路易斯,你能來一下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只是不安,而是驚恐了。孩子的哭聲哽咽住了,有種拼命哭叫時噎住的感覺,原來是蓋基的哭聲。 路易斯睜開眼睛,一下子看見丘吉發著黃綠光的眼睛,離自己的眼睛只有4英寸。小貓趴在他的胸口上,縮成一團,就像老奶奶們講的故事裡使人窒息的鬼。它身上發出一陣陣臭味,緩緩地像有毒的氣浪,小貓發出滿足時嗚嗚的叫聲。 路易斯驚訝厭惡地大叫了一聲,立刻雙手握拳擺出一副原始自衛的姿勢,丘吉砰地跳下床,側身倒在地上,然後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 老天!老天!這貓趴在我身上!噢,上帝,它就趴在我身上! 路易斯就像醒來發現自己嘴裡有只蜘蛛一樣,不,比這種感覺還糟,有一刻他想自己要吐了。 「路易斯!」 路易斯猛地掀開毛毯,跌跌撞撞地跑上樓梯,看到他和妻子的臥室裡亮著燈,瑞琪兒穿著睡衣站在樓梯口。「路易斯,蓋基又吐了……還噎住了……我嚇死了。」 「我來了。」路易斯走近妻子說。心裡卻在想:貓進來了,不知它怎麼進來的;也許是從地下室裡,也許地下室的窗戶破了。事實上地下室一定有一扇破窗子。我明天回家後要檢查一下。見鬼,上班以前,我就…… 蓋基停止了哭叫,開始發出難聽的被噎住了的咯咯聲。 瑞琪兒尖叫道:「路易斯!」 路易斯跑得快了些。蓋基側躺著,吐出來的髒物順嘴巴淌到瑞琪兒在他身旁鋪的一條舊毛巾上。是的,他在嘔吐,但還沒吐完,食物好多還在嘴裡、嗓子裡。由於窒息,兒子的臉憋得通紅。 路易斯伸手到兒子腋下把他抱起來,茫然覺得兒子的腋窩很熱。他抱著孩子讓兒子趴在他的肩上,好像要用拍背的方法使嬰兒打嗝似的,然後路易斯自己猛地向後一頓,帶著兒子向前一傾,蓋基的脖子像被擊打了一下似的,接著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大叫,不再是那種打嗝般的哭泣聲了,嘴裡吐出一大堆固體食物,噴灑在地板上和梳粧檯上。蓋基又開始大哭起來,聲音很大,連成一片,但對路易斯來說卻像聽到了音樂一樣,因為那樣哭需要吸進許多氧氣。 瑞琪兒雙膝一軟,癱坐在床上,手捂著頭,渾身發抖地說:「他差點死了,是嗎?路易斯,他差點噎——噎——噎——噢,我的上帝!」 路易斯抱著兒子在屋子中走著,蓋基的大聲哭喊逐漸減弱變成了嗚咽,他又要睡著了。 「瑞琪兒,蓋基自己吐出噎著的東西的機率是五十個孩子中有一個能吐出來,我剛好幫了他一把,要不他就得窒息而死了。」 瑞琪兒抬頭看著路易斯,眼裡閃著吃驚的神色說:「可他是我們的兒子,他和我們這麼親。路易斯,他和我們這麼親啊。」 突然路易斯想起那天在廚房裡瑞琪兒對他喊叫的話:它不能死,這兒沒人會死的…… 路易斯說:「親愛的,我們都很親的,永遠是相親相愛的。」 瑞琪兒說大概路易斯去睡覺後一個小時左右,半夜的時候,蓋基醒了,聽著他好像餓了的哭叫聲,瑞琪兒就喂了他一瓶牛奶,一定是牛奶讓他嘔吐起來的,因為孩子還沒吃完,瑞琪兒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大約一小時後,蓋基就被噎住了。 「不要再給他喝牛奶了。」路易斯說。 瑞琪兒幾乎是恭順地同意道:「好,不再給他喝牛奶。」 路易斯大約兩點一刻時又下樓來,他花了15分鐘到處找貓,發現廚房和地下室之間的門開了條縫,正像懷疑的那樣。他想起媽媽以前對他說過貓很擅長開老式門閂的,他們的廚房和地下室之間的門就用的那種老式門閂。路易斯想小貓的開門技巧倒不錯,但他不會讓它再用了。而且地下室的門上還有一把鎖呢。他在爐子下面找到了小貓,它正在那兒打盹。路易斯把它扔出了前門,在他走回床上睡覺前,他又關上了地下室的門。 這次他把插銷插死了。 二十九 第二天早上,蓋基的體溫幾乎正常了。他的兩頰有點乾裂,但眼睛有神,還興高采烈的。他一周來的無意義的咿呀學語仿佛突然間又冒出來,幾乎要學會模仿人們說的任何話了。艾麗要教他說的是「臭屎」。艾麗邊吃燕麥粥邊說:「說臭屎,蓋基。」 蓋基聽話地邊吃粥邊說:「臭屎,蓋基。」艾麗咯咯地笑了。 路易斯讓蓋基喝粥時,粥裡只放一點糖。像往常一樣,蓋基又是像在到處亂抹粥,而不是在吃粥。 艾麗又說:「說放屁,蓋基。」 「放屁,蓋基。」蓋基邊說,邊張開嘴巴笑了,臉上抹得到處都是蒸麥粥,他接著說:「放屁,臭屎。」 艾麗和路易斯都大笑起來,很難讓人不笑。 瑞琪兒不覺得好笑,她邊遞給路易斯雞蛋邊說:「我想,早上的粗話該結束了吧。」 蓋基像唱歌似地說:「臭屎,放屁,放屁,臭屎。」艾麗手捂著嘴偷偷地咯咯笑著,瑞琪兒的嘴也咧了一下。路易斯想,妻子看上去好多了,只是休息不足,她更多的是心情放鬆了,蓋基好些了,她就輕鬆些。 瑞琪兒說:「不許這麼說,蓋基。」 「好看。」蓋基換了話似地說。接著,把他剛吃下的粥又全吐到了碗裡。 「噢,真惡——心!」艾麗尖叫著,跑開了。 路易斯大笑起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他先是大笑,然後大哭起來,接著又是大笑。 瑞琪兒和蓋基盯著他,好像他瘋了似的。 不,路易斯想,他本可以告訴他們,他是發過瘋,但現在好了,真的好了。 他不清楚是否那件事結束了,但他覺得結束了,也許事情到此就為止了。 至少,結束一段時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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