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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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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邊想著夢遊那晚在路盡頭的情景邊說:「沒什麼。」 「你可能會看到聖·艾爾默火光——海員們叫它是符光。它會呈現出各種怪形狀,不過沒事。要是你看到這些怪形狀,覺得心煩意亂的話,就向別處看。你還可能聽到一些像人發出的聲音,不過它們只是阿比鳥向南方遷移時發出的聲音。人們叫它們傳聲鳥,很有意思。」 路易斯懷疑地問:「阿比鳥?在這個時節?」 「噢,是啊。」乍得聲音極模糊平淡,難以辨認。有一刻路易斯極希望能再見到老人的臉。那臉看上去—— 「乍得,我們要去哪兒啊?我們在這偏僻的地方到底要做什麼呢?」 乍得回轉身說:「到了那兒我會告訴你的,小心腳下的草叢。」 他們又開始繼續前行,從沼澤中的一塊高地走到另一塊高地上。路易斯沒嘗試著尋找這些高地,他的腳好像不需自己費力氣就可以自動找到高地似的。他只滑了一次,左腳踩破了一塊冰,落到了冰冷的水裡。他飛快地拔出腳,繼續跟著乍得手裡搖曳的燈光向前走去。那燈光在樹林中閃動,使他回憶起孩童時代讀過的海盜故事。那些邪惡的人趁風高夜黑之時去埋金幣,當然有一個同夥胸口會挨一槍,倒在埋著金幣箱子的坑裡。因為海盜們相信——或者寫這些聳人聽聞的小說的作者想鄭重其事地證明,海盜們死去的同夥的幽靈會守護著這些財寶。 只是我們來埋的不是財寶,而是我女兒的被閹割的貓。 路易斯想著,心裡忍不住想瘋狂地大笑,但他強壓制住了。 他沒聽見任何像人的聲音,也沒看見什麼聖·艾爾默火光,但跨過四五個草叢後,路易斯向下看了一眼,只見到自己的腳。小腿、膝蓋和大腿的下半部分全淹沒在一片光滑的、全白的、不透明的霧氣中,就好像穿行在世界上最輕的雪崩之中。 空氣中仿佛也有光亮,他敢發誓有點溫暖的感覺。他能看到乍得穩穩地在他的前面走著,肩上扛著鎬,那鎬更加強了一個要埋寶藏的人的形象。 那種瘋狂激動的感覺仍然還有。路易斯突然想到是否也許瑞琪兒在試圖叫他,也許家中的電話在一遍遍地理智無聊地響個不停,是否—— 他差點又撞上乍得的背部,老人在路的中間停了下來。他的頭傾向一邊,嘴巴張得很大,而且很緊張的樣子。 「乍得?怎麼——」 「噓!」 路易斯不作聲了,不安地四處張望。這裡地上的霧氣不那麼濃了,但他仍然看不見自己的鞋。接著他聽見灌木叢中劈啪作響,還有樹枝折斷的聲音。有東西從裡面鑽出來——而且是個很大的東西。 路易斯張嘴想問乍得這是否是駝鹿(而他腦子裡想的是熊),不過他又閉上了嘴。乍得已經說過了,是阿比鳥。 他不自覺地模仿乍得把頭傾向一邊,側耳細聽。那聲音似乎剛開始很遠,然後又很近,聲音時而離開他們遠去了,時而又不祥地移近他們。路易斯覺得額頭上的汗珠開始像線般地流到皴裂的臉頰上。他將裝著丘吉屍體的袋子移到另一隻手裡。他的手掌心都汗濕了,綠塑料袋有些滑膩膩的,好像要從手中脫落。現在那種東西出來了,離他非常近,路易斯希望隨時可以看到那東西的形狀,可能它會兩腿直立,它那長滿亂蓬蓬的毛髮的令人難以想像的巨大身軀可能會遮住天上的星星。 路易斯不再想那是只熊了。 現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 接著那東西移走了,消失了。 路易斯又張開嘴巴,那是什麼幾個字都要到嘴邊了,突然從黑暗中傳出一陣尖利瘋狂的大笑聲。那笑聲時起時落,像是歇斯底里時的笑聲,震耳尖利,令人害怕。路易斯似乎覺得自己全身的每個關節都凝固不動了,好像自己突然間增重了不少,那麼沉,仿佛要是轉身跑的話會摔倒在地上,掉進沼澤地裡再也讓人找不到了。 那大笑聲又升起來了,然後變成了像石頭在鐵軌上滾動的嘎嘎聲,接著是一聲尖叫,然後又聲音漸低,像是在喉嚨裡發出的咯咯笑聲,隨著又像是低聲抽泣,最後恢復了一片寂靜。 路易斯開始全身發抖。他的身上——尤其是腹部開始起雞皮疙瘩。是的,起雞皮疙瘩可以形象地描寫他的感覺。他的嘴巴發幹,好像裡面一點唾液都沒有。但是那種激動的感覺仍然存在,像是甩也甩不掉。 路易斯沙啞著嗓子低聲對乍得說:「上帝,它到底是什麼?」 乍得轉身看著路易斯,黯淡的光下路易斯覺得老人有120歲了。現在老人的眼裡沒有了那種奇怪的遊移不定的眼光。他的臉色陰沉,眼裡帶著明顯的恐懼。但他說話時的聲音仍是鎮靜沉穩的:「不過是只阿比鳥。來吧,我們就到了。」 他們接著向前走去,草叢又變成了堅實的陸地。有幾次路易斯以為到了開闊地,空氣中那黯淡的光亮不見了,他能看到的是前面3英尺遠處乍得的脊背。腳下是冰凍了的短短的草。他能聞到冷杉的芳香味,能感覺到樹的針葉。偶爾有一兩根小樹枝刮他一下。 路易斯一點時間感和方向感都沒有了,不過他們沒走多遠,乍得就又停下來,轉過身對路易斯說:「這裡有些在岩石上刻出來的臺階,可能有42級或44級。我記不清了。你跟著我,我們爬到頂上就到了。」 說完乍得又開始爬了,路易斯跟著。 石階寬是夠寬的,但踩在上面的感覺並不穩,鞋在臺階上不時踩上些鵝卵石或碎石塊。……十二……十三……十四…… 夜裡的風更淒厲更冷了,很快路易斯的臉就麻木了。他想:我們是已經在樹木生長線以上了吧?他抬頭看到夜色裡無數的繁星閃著冷光。在他的一生中他從沒覺得星星會使人感到這麼渺小而又無意義。他問起自己那個古老的問題——在那兒也有智慧的生命嗎?這想法沒帶來好奇,反倒帶給他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就好像自問吃了一把蠕動的臭蟲會是什麼感覺似的。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誰鑿出的這些石階?印第安人?米克邁克人?他們是攜帶工具的印第安人嗎?我得問問乍得。「攜帶工具的印第安人」使路易斯想起了「長著毛的動物」,這又使他想起在林子中他們身邊跑動的那個東西。突然他的一隻腳趔趄了一下,他用帶著手套的手抓住了身體左側的石牆以保持平衡。石牆摸上去有許多孔洞和條紋。路易斯想,就像要破了的乾燥的皮膚一樣。 乍得小聲問:「路易斯,你還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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