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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大夫,別過去,不管你覺得有多麼必要。別過去,這個障礙是不能逾越的……」

  但是此刻,在今晚,那個夢或是那個警告——不管它是什麼,仿佛已是幾個月前幾年前的事了。路易斯覺得很好,充滿活力,超凡脫俗,好像已準備好了去對付任何充滿了神奇的事物。他突然想,這可真像是一個夢。

  乍得轉身面對著路易斯,他的大衣領子裡仿佛空無一物,有一刻路易斯想像著是帕斯科本人站在他的面前。閃爍的光反射回來,仿佛皮大衣中是個齜牙咧嘴的顱骨骨架。路易斯的恐懼感又如冰冷的潮水般湧了上來,於是他說:「乍得,我們不能翻過那個枯木堆,沒准我們都會摔斷條腿,在試圖回家的路上可能被凍死的。」

  乍得說:「你跟著我,只要跟著我,別向下看。別猶豫,別向下看。我知道怎麼穿過這個枯木堆,但是必須迅速果斷。」

  路易斯開始認為這可能是個夢,他只不過還沒從上午的小睡中醒過來呢。他想:要是我是醒著的話,我才不會去爬過那枯木堆呢,就像我不會去跳傘或喝醉酒一樣。但是我要去翻過它,我想我真的要去翻過那枯木堆。因此……我一定在做夢,不是嗎?

  乍得稍稍向左移動了一下,避開了枯木堆的中間部分。手電筒的燈光亮閃閃地照在那亂七八糟堆著的(骨頭)倒落的樹和伐倒的圓木上。隨著他們不斷走近,電筒的光圈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亮。乍得根本沒有停頓,也沒打量一下他是否找對了位置就開始翻越枯木堆了。他沒有用手攀登,沒有彎腰爬越,像那些翻越滿是沙石的山坡的攀登者那樣,而是向上行進,像爬樓梯似的。他走路的樣子非常自信,好像非常清楚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走一樣。

  路易斯緊隨其後,照著乍得走的樣子攀登著,他沒有向下看或是找尋腳應該向什麼地方踏。他有種奇怪而肯定的感覺,覺得枯木堆傷不到他,除非他自己想讓自己受傷。那種自信就像認為只要帶著聖·克利斯托夫大獎章就能安全駕駛的愚蠢的自信一樣。

  但是這自信確實起作用了。沒有樹枝斷裂,沒有樹洞陷了他們的腳,也沒有裂開的樹權刺破他們的鞋。路易斯穿的根本不適合爬山的平底便鞋也沒使他踩在乾枯的苔蘚上滑倒。他既沒前傾也沒後仰,而寒冷的風在他們周圍瘋狂地呼嘯著。

  有一刻路易斯看到乍得站在了枯木堆的頂上,接著開始向下走去,漸漸地看不到他的小腿了,接著是大腿,然後是屁股和腰都看不到了。燈光在枯木堆被風吹得嗚嗚作響的樹枝上跳動。這枯木堆就是個障礙,是的,是個障礙,為什麼裝作不承認呢?它就是個障礙。

  路易斯自己也爬到了頂端,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右腳站在一棵斜倒成35度角的枯樹上,左腳下踩著有些帶彈性的東西——可能是些冷杉樹的枯枝?他沒低頭向下看,而是把右手中沉甸甸的裝著死貓的袋子跟左手中較輕的鐵鍬交換了一下。他抬臉向著風吹來的方向,感到風吹過自己,氣流吹起了他的頭髮,寒風那麼冰冷,那麼乾淨持久。

  路易斯隨便地幾乎是漫步一樣地開始向下走去。有一次一棵感覺像是人的手腕粗細的樹枝在他腳下喀嚓一聲斷裂了,不過他根本也沒擔心,因為下陷的腳立刻又穩穩地踩在了一根大約4英寸的更粗大的樹枝上。路易斯幾乎沒有打趔趄。他想現在自己可明白了為什麼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軍團指揮官們能不在乎周圍飛來的子彈,而是在戰壕上邊慢走邊喊著「提派累立」(地名——譯者注)了。那真是瘋了,但正是這瘋狂使人振奮不已。

  路易斯直盯著乍得手電筒照出的光亮向下走著。乍得站在那,等著路易斯。接著路易斯踩到了地面上,心中的興奮勁像煤油燈的餘燼又燃亮一樣燒了起來。他大聲叫道:「我們翻過來了,我們成功了!」他放下鍬,拍著乍得的肩膀。他回想起自己以前曾爬過一棵蘋果樹,爬到了最上面的樹枝上,在風的搖擺下就像在大海中航行的船的桅杆。他這20年來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了,這使他覺得年輕而又充滿了活力。他又叫道:「乍得,我們成功了!」

  乍得問:「你原以為我們爬不過來嗎?」

  路易斯張開嘴巴剛要說——以為我們爬不過來?我們沒被摔死就是萬幸了!但他馬上又閉上了嘴巴。他從沒真正想過這個問題,從乍得走近枯木堆的那刻起他就沒想過。而且他也不再擔心回去時能否翻過枯木堆了。他說:「我想我沒那麼以為。」

  「那好吧,我們還得走一段路,3英里左右吧。」

  他們接著往前走,那條小路確實如路易斯原來所想的向前延伸著。有的地方看起來很寬,雖然燈光閃動看得不十分清楚,但幾乎能讓人感覺到那空地,仿佛樹林都向後撤掉了。有一兩次路易斯抬頭看到星星在黑黢黢的樹林尖上移動。有一次有什麼東西在他們前邊的小路上大步慢跑過去,手電筒光照到了它那閃著綠光的眼睛,那光亮一閃而過。

  還有的地方小路幾乎被灌木叢擋住了,灌木叢的樹枝不斷地掛住路易斯大衣的肩部。他不停地換手拎著裝著死貓的袋子和鐵鍬,但肩膀的疼痛還是在持續。他走路的步伐逐漸有節奏,而自己也幾乎被這節奏給催眠了似的。是的,這個地方有種魔力,他感覺到了。他想起高中時自己和女朋友以及其他幾個人去野外玩,走到了離發電站不遠的路上。剛到那不久,他的女朋友就說她想回家或去別的什麼地方,因為她的牙齒全疼起來了。路易斯自己沒走,待在發電站附近使他感到又緊張又清醒。現在他就有這種感覺,只是更劇烈了,而且也沒什麼令人不適的。這是——

  乍得突然停了下來,他們到了一個長長的斜坡底部,路易斯沒留神撞上了乍得。

  乍得轉過身來鎮定地對路易斯說:「我們就快到了我們想去的地方,不過後面這一小段路有點像過枯木堆。你走的時候要穩要輕鬆,要跟住我,別向下看,你覺得我們是在下山嗎?」

  「是啊。」

  「這是那些米克邁克人過去叫做小神沼澤區的地方的邊緣。那些來進行皮貨交易的商人們叫它是死亡沼澤區。他們大多進來一次能走出去的話就再也不來了。」

  「裡面有流沙地嗎?」

  「噢,是啊,有許多流沙地呢!有好幾條因冰山移動而帶來的石英沙沉積而成的流沙道。我們叫它矽沙,不過可能有一個術語來稱呼這種沙子的。」

  乍得看著路易斯,有一刻路易斯認為自己看到老人眼光一亮,有種不那麼令人愉快的神色閃過。

  接著乍得晃動了一下手電筒,他的那種神色也隨之消失了。

  「路易斯,在這條道上有許多有趣的東西。氣氛更沉悶……或者說更刺激。」

  路易斯嚇了一跳。

  乍得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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