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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于貝爾

  ——或打野鴨

  星期五

  我一起床,就翻看記事本:「要六點起床」。現在八點鐘了。我拿起筆,將這句話劃掉,再寫上:「十一點起床」。下面內容看也不看,我就重又躺下了。

  折騰了一夜,我感到身體有點兒不舒服,便換換樣兒,不喝牛奶,而是喝點兒藥茶,甚至還讓僕人端來,我就躺在床上飲用。記事本氣得我要命,我在一張活頁上寫道:「今天傍晚,買一大瓶埃維昂礦泉水」;然後,我就用圖釘把這張紙摁在牆上。

  為了品嘗這種礦泉水,我要留在家裡,絕不去安棋爾那裡用晚餐;況且,于貝爾准去,我去了也許會妨礙他們;不過,到了晚上就馬上去,看看我是否真妨礙他們。

  我拿起筆寫道:

  「親愛的朋友,我偏頭疼,不能去吃飯了,況且于貝爾會去的,我不願意妨礙你們,不過,到了晚上我馬上就到。我做了個相當離奇的噩夢,給你講一講。」

  我將信封上,又拿了一張紙,從容寫道:

  蒂提爾去水塘邊采有用的植物,找見琉璃苣、有療效的蜀葵和苦味矢車菊,帶回一捆藥草。即是草藥,就得找要治病的人。水塘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他心想:真可惜。於是,他走向有熱症和工人的鹽田。他朝他們走去,向他們解釋,勸告,證明他們有病。可是,一個人說自己沒病;另一個人接了蒂提爾一枝開花的藥草,要栽到盆裡看它生長;最後,還有一個人知道自己染上了熱症,但是他認為這病對他身體有益。

  到末了,誰也不想醫治,而這些花又枯萎了,蒂提爾乾脆自己得上熱病,至少也能給自己治療……


  十點鐘有人拉門鈴,是阿爾西德來了。他說道:「還躺著呢!病了嗎?」

  我答道:「沒有,早安,我的朋友。不過,我只能十一點鐘起床。這是我做的一個決定。你來有事兒?」

  「給你送行,聽說你動身去旅行……要去很久嗎?」

  「不會很久很久……你也瞭解,我的財力有限……然而,關鍵是動身。嗯?我說這話不是要趕你走;不過,走之前,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寫……總之,你還來一趟,承情了;再見。」

  他走後,我又拿起一張紙,寫道:

  蒂提爾總是躺著

  原文為拉丁文。

  然後,我又一直睡到中午。

  這情況挺有意思,值得一書:一個重大決定,決心大大地改變生活,就使得日常的義務和事務顯得多麼微不足道,還給人以勇氣打發這一切見鬼去。

  我對阿爾西德的來訪很煩,如果沒有這種決定,我就絕不敢如此果斷,不客氣打發他走了。還有,我不由自主,偶爾瞧一眼記事本,只見上面寫道:

  「十點鐘:去向馬格盧瓦解釋,為什麼我覺得他那麼蠢笨。」

  我同樣有勇氣慶倖自己沒有照辦。

  「記事本也有用處,」我想道,「因為,我若是不記下今天上午該做什麼,就可能把這事兒忘了,也就嘗不到沒有照辦的這份樂趣了。這對我就是有魅力,這情況我非常俏皮地稱為否定的意外,而且相當喜愛,因為平日無需多大投入就行之有效。」

  晚上吃過飯,我就去安棋爾家。她正坐在鋼琴前伴奏,配合于貝爾唱《洛亨格林》的著名二重唱,我很高興將他們打斷:

  《洛亨格林》是瓦格納寫的歌劇(1850),取材於日耳曼民族傳說中的洛亨格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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