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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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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第七頁,寫道: 「凡是於己無利的行業,都是可怕的,只能掙點兒錢的行業——掙得極少,必須不斷地從頭做起。簡直停滯不前!臨終時,他們一生幹了什麼呢?他們恪盡職守。我完全相信!他們的職守同他們一樣渺小。」對我無所謂,因為我在寫《帕呂德》,否則的話,我看自己也同他們不相上下了。我們的生存,的的確確應當有點兒變化。 僕人給我送來點心和信件,恰好有儒爾一封信,我還一直奇怪沒有他的音信。出於健康考慮,我像每天早晨那樣,稱了稱體重;我給萊翁和古斯埃夫各寫了幾句話,這才邊喝我每天的一碗牛奶(按照一些湖畔派詩人的做法),邊思考道:「于貝爾半點也不理解《帕呂德》,他就是想不通,一個作者一旦不再為提供情況而寫作,也就不會寫出讓人消遣的東西了。蒂提爾令他厭煩;他不明白不是社會狀況的一種狀態;他因為自己在忙碌,就自認為與這種狀態無關;恐怕我解釋得相當糟。一切都會如意的,他這樣想,既然蒂提爾挺滿意;然而,正是因為蒂提爾滿意,我才要停止滿意了。反之,還應當氣憤。我要讓蒂提爾安常處順到可鄙的程度……」我正要考慮理查德的個性,忽聽門鈴響了,正是他本人遞上名片之後進來了。我略微有點兒煩,只因不能很好考慮在場的人。 「啊!親愛的朋友!」我邊擁抱他,邊高聲說道。「這也太湊巧啦!今天早晨,我正要想到您呢。」 「我來求您幫個忙,」他說道。「唔!也不算什麼;不過,由於您也沒有什麼事幹,我就想您可以讓給我片刻。我需要一個推薦人,您得替我擔保;我在路上向您解釋吧。快點兒:十點鐘我得趕到辦公室。」 我就怕顯得無所事事,於是答道: 「幸好還不到九點鐘,我們還有時間;可是一完事兒,我就得去植物園。」 「唔!唔!」他接口說道:「您去看新到的……」 「不,親愛的理查德,」我裝出很自然的樣子截口說道,「我不去看大猩猩;為了創作《帕呂德》,我必須去那裡研究小眼子菜的一些變種。」 我隨即就怪理查德引出我這愚蠢的回答。他噤聲了,怕我們無知妄談。我心想:他本可以縱聲大笑。但是他不敢。他這種憐憫之心叫我受不了。顯而易見,他覺得我荒謬。他向我掩飾自己的感覺,以便阻止我向他表示類似的感覺。其實,我們產生這種感覺彼此都知道。我們雙方的敬重也相互依存,不能輕舉妄動;他不敢撤回對我的敬重,惟恐我對他的敬重也同時跌落了。他對我和藹可親的態度有幾分俯就的意味……哼!管他呢,我要講述《帕呂德》,於是,我輕聲說道: 「您妻子好嗎?」 理查德立即接過話頭,獨自講起來: 「於絮珥?哦!我那可憐的朋友!現在她太累眼睛了,這也怪我;要我對您講講嗎,親愛的朋友?這情況我對任何人都不會講的……但是,我瞭解您的友誼,肯定能守口如瓶。事情的全部經過是這樣的。我的內弟埃杜阿爾急需一筆錢,必須弄到。于絮珥全知道了,是她弟妹雅娜當天來找她談的。這樣一來,我的抽屜幾乎都空了,為了付廚娘的工錢,就不得不取消阿爾貝的小提琴課。我很難過,這是他在漫長的康復期間的惟一消遣。我不知道廚娘怎麼得知了風聲,這個可憐的姑娘特別依戀我們;您很熟悉,她就是路易絲。她流著淚來找我們,說她寧願不吃飯,也不能讓阿爾貝傷心。只能接受,以免挫傷這個善良的姑娘。不過,我心下也暗暗決定,每天夜裡等妻子以為我睡著之後,兩點鐘再起來,翻譯英語文章,我知道哪兒能發表,借此湊足我們虧欠好心的路易絲的錢。」 「頭一個夜晚,一切順利。於絮珥睡得很深沉。第二天夜裡,我剛剛坐定,忽然看見誰來啦?……於絮珥!她也萌生了同樣的念頭:為了付給路易絲工錢,她要制做壁爐隔熱扇,做好了知道去哪兒賣。您也知道,她有幾分畫水彩畫的才能……做出的東西很可愛,我的朋友……我們兩個都很激動,相互擁抱並流下眼淚。我怎麼勸她去睡覺也是徒然,其實,她幹一會兒就累了,但她絕不肯去休息;她懇求我,讓她留在我身邊幹活,把這當作最大友誼的明證。我只好同意,可是,她的確累呀。我們每天夜晚這樣做,也就是守夜時間長一些,只不過我們彼此不再隱瞞了,就認為沒有必要先睡下再起來幹活了。」 「您講的這事兒,真是感人極了。」我高聲說道;但是心裡卻想:不行,恰恰相反,我永遠也不能向他談《帕呂德》。接著我又低聲說道:「親愛的理查德!要相信,我非常理解您的憂愁,您的確很不幸。」 「不,我的朋友,」他對我說,「不能說我不幸。我得到的東西極少,但是用這極少的東西,我就營造了我的幸福。我向您講述我這事兒,您以為是要引起您的同情嗎?自己由愛和敬重圍著,晚上又在於絮珥身邊工作……這種種快樂,拿什麼換取我也不肯……」 我們沉默半晌,我又問道:「孩子們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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