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德 > 帕呂德 | 上頁 下頁


  岸邊的苔蘚一直延伸到水底。水面的映像模糊不清;水藻;魚遊過;

  在談到魚時,避免使用「不透明的驚愕體」的字眼。

  「但願如此!可是為什麼記上這樣一筆呢?」

  「只因我的朋友埃爾莫仁已經這樣稱呼鯉魚了。」

  「我倒覺得這種說法並不高明。」

  「不管它。我還繼續念嗎?」

  「請念吧,您的筆記很有趣。」

  拂曉,蒂提爾望見平野上升起白色圓錐體;鹽場。他是下塔樓去看人家幹活。世間沒有的景象;兩片鹽田之間堤埂極窄。鹽盤白到了極點(象徵);這種景象只有霧天才能見到;鹽工戴著墨鏡,以防害雪盲。蒂提爾抓一把鹽放進兜裡,又轉身回塔樓了。

  「就這些。」

  「就這些?」

  「我只寫出這些。」

  「我擔心,您這個故事有點兒枯燥。」安棋爾說道。

  冷場了好大一會兒,我又激動地高聲說道:

  「安棋爾呀,安棋爾,請問,您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是什麼構成一本書的主題呢?生活使我產生的情緒,我要說的是這種情緒:煩悶、虛榮、單調,這對我倒無所謂,因為我在寫《帕呂德》,不過,蒂提爾的情緒也沒什麼;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您,安棋爾,我們每日所見,還要暗淡而乏味得多。」

  「然而我可不覺得。」安棋爾說道。

  「這是因為您沒有想到。這恰恰是我這本書的主題。蒂提爾這樣生活,也並不覺得不滿意;他從觀賞沼澤地中找到樂趣:隨著天氣變化,沼澤地也呈現出不同的景象。況且,瞧瞧您自己嘛!瞧瞧您的經歷!也不怎麼豐富多彩呀!這間屋子您住了多久啦?小房客!小房客!也不單單您是這樣!窗戶對著街道,對著院子;往前一看便是牆壁,或是也望著您的一些人……再說,此刻難道我會讓您對自己的衣裙感到羞愧嗎?難道您真的相信我們早已懂得自愛了嗎?」

  「九點鐘了,」她說道,「今天晚上于貝爾朗讀,對不起,我要去了。」

  「他朗讀什麼?」我不禁問道。

  「肯定不是《帕呂德》!」她起身走了。

  我回到家中,打算將《帕呂德》的開頭寫成詩,並寫出頭一節四行詩:

  我略微抬起頭來,
  在窗口就能望見,
  年年不披紅掛彩,
  那片樹林的邊緣。

  我這一天度過去,便躺下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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