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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因此,」傅加日對我說,「我來請示,先生是否允許我(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是否允許我把他辭退了。」

  「我考慮考慮吧,博加日。聽說他對您無禮,我非常遺憾。這事我知道。讓我獨自考慮一下吧,過兩個小時您再來。」——博加日走了。

  留用布特,就是給博加日極大的難堪;趕走布特,又會促使他報復。算了,聽天由命吧,反正全是我一人的罪過。於是,等博加日再一來,我就對他說:

  「您可以告訴布特,這裡不用他了。」

  隨後我等待著。博加日怎麼辦的呢?布特說什麼呢?直到當天傍晚,這起風波我才有所耳聞。布特講了。我聽見他在博加日屋裡的喊聲,當即就明白了;小阿爾西德挨了打。博加日要來了;果然來了;我聽見他那老邁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怦怦跳得比捕到獵物時還厲害。難熬的一刻啊!所有高尚的感情又將複歸,我不得不嚴肅對待。編造什麼話來解釋呢?我准裝不像!唉!我真想卸掉自己的角色……博加日走進來。我一句話也沒有聽懂。實在荒謬:我只好讓他重說一遍。最後,我聽清了這種意思:他認為罪過只在布特一人身上;放過了難以置信的事實;說我給了布特十法郎,幹什麼呢?他是個十足的諾曼底人,絕不相信這種事。那十法郎,肯定是布特偷的,偷了錢又撒謊,這種鬼話,還不是為了掩飾他的偷竊行為;這怎麼能騙得了他博加日呢。再也別想偷獵了。至於博加日打了阿爾西德,那是因為小夥子到外面過夜了。

  好啦!我保住了;至少在博加日看來,一切正常。布特這傢伙真是個大笨蛋!這天晚上,我自然沒有興致去偷獵了。

  我還以為完事大吉了,不料過了一小時,夏爾卻來了;老遠就望見他的臉色比他爹還難看。真想不到去年……

  「喂!夏爾,好久沒見到你了。」

  「先生要想見我,到農場去就行了。看林子,守夜,又不是我的事兒。」

  「哦!你爹跟你講了……」

  「我爹什麼也沒有跟我講,因為他什麼也不知道。他那麼大年紀了,何必瞭解他的主人嘲弄他呢?」

  「當心,夏爾!你太過分了……」

  「哼!當然,你是主人嘛!可以隨心所欲。」

  「夏爾,你完全清楚,我沒有嘲弄任何人,即使我幹自己喜歡的事,那也是僅僅損害我本人。」

  他微微聳了聳肩。

  「您都侵害自己的利益,如何讓別人來維護呢?你不能既保護看林人,又保護偷獵者。」

  「為什麼?」

  「因為那樣一來……哼!跟您說,先生,這裡面彎道道太多,我弄不清,只是不喜歡看到我的主人同被抓的人結成一夥,跟他們一起破壞別人為他幹的事。」

  夏爾說這番話時,聲調越來越理直氣壯,他那神態幾乎是莊嚴。我注意到他刮掉了頰髯。他說的話也的確有道理。由於我沉默不語(我能對他說什麼呢?),他繼續說道:

  「一個人擁有財產,就有了責任,這一點,先生去年教導過我,現在仿佛忘卻了。應當認真履行職責,否則就沒有資格擁有財產。」

  靜默片刻。

  「這是你全部要講的話嗎?」

  「是的,先生,今天晚上就講這些;不過,如果先生把我逼急了,也許哪天晚上我要來對先生說,我和我爹要離開莫裡尼埃爾莊園。」

  他深鞠一躬,便往外走。我幾乎未假思索就說道:

  「夏爾!——他當然是對的……嘿!嘿!所謂擁有財產,如果就是這樣!……夏爾。那我就追他去,連夜把他追回來。」仿佛為了確認我的突然決定,我又極快地說:

  「你可以去告訴你爹,我要出售莫裡尼埃爾莊園。」

  夏爾又嚴肅地鞠了一躬,一句話未講就走開了。

  這一切真荒唐!真荒唐!

  這天晚上,瑪絲琳不能下樓來用餐,打發人來說她身體不舒服。我惴惴不安,急忙上樓去她的臥室。她立刻讓我放心。「不過是感冒了。」她期望地說。她著涼了。

  「你就不能多穿點兒嗎?」

  「然而,我剛打個冷戰,就披上披肩了。」

  「應當在打冷戰之前,而不是在那之後披上。」

  她凝視著我,強顏一笑。噢!也許這一天從起來就極不順當,我容易憂心吧;哪怕她高聲對我說:「我是死是活,你就那麼關心嗎?」我也不會像這樣洞悉她的心思。毫無疑問,我周圍的一切在瓦解;我的手抓住了多少東西,卻一樣也保不住。我朝瑪絲琳沖過去,連連吻她那蒼白的面頰。於是,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我的肩頭痛哭。

  「哎!瑪絲琳!瑪絲琳!咱們離開這兒吧。到了別處,我會像在索倫托那樣愛你。你以為我變了,對不對?等到了別處,你就會看清楚,咱們的愛情一點沒有變。」

  然而,我還沒有完全排解她的憂鬱,不過,她已經重又緊緊地抓住了希望!

  暮秋末至,而天氣卻又冷又潮濕;玫瑰的末茬花蕾不待開放就爛掉了。客人早已離去。瑪絲琳雖然身體不適,但還沒有到杜門謝客的程度。五天之後,我們就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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