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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從現在起,我知道,我對這世界本身來說,已毫無價值。從我放棄殺人的那時候起,我就對自己宣判了永久的流放。現在將由其他人來創造歷史。我也知道,我不能從表面上去判斷這些人。我這個人沒有資格當一個合理的殺人兇手。這當然不是一個優點。不過,我還是願意像我現在這樣,我學會了謙虛。我只是說,在這地球上存在著禍害和受害者,應該盡可能地拒絕站在禍害一邊。這在您看來或許比較簡單,但我卻不知道這是不是簡單,但是我知道我說的情況是確實的。我曾經聽到過許多大道理,這些大道理差點兒把我搞得暈頭轉向,同時也迷惑了不少其他人,使他們同意謀殺。這才使我明白,人們的一切不幸都是由於他們講著一種把人搞糊塗的話。於是,為了走上正道,我決定講話和行動毫不含糊。因此,我說,在這世界上存在著禍害和受害者,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東西。如果,在我這樣說的時候,我自己也變成禍害的話,那麼,最低限度,我不是心甘情願的。我力圖使自己成為一個無罪的殺人者。您看,這不能算是奢望吧!

  「當然,應該還有第三種人,那就是真正的醫生,但事實上,人們遇到的真正的醫生很少,而且可能也很難遇到。所以,我決定在任何情況下都站在受害者的一邊,以便對損害加以限制。在受害者當中,我至少能設法知道怎樣才能達到第三種人的境界,就是說,獲得安寧。」

  最後,塔魯擺動著腿,用腳輕輕地敲著平臺。經過一陣沉默之後,裡厄挺了挺身子,問塔魯是否知道有一條通往安寧的道路。

  「有的,那就是同情心。」

  遠處響起了救護車的兩下鈴聲。剛才還是模糊不清的驚呼聲現在都彙集到城市的邊緣,靠近石頭山岡的地方。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一種像爆炸那樣的聲音,然後,四周又是一片寂靜。裡尼看到燈塔又問了兩次光。微風好像已增強了風勢,同時,有一股帶鹽味兒的陣風從海面上吹來。他們現在清楚地聽到波濤衝擊懸崖時所發出的低沉的聲音。

  「總之,」塔魯爽直地說,「使我感興趣的是怎樣才能成為一個聖人。」

  「可是您不信上帝。」

  「是啊。一個人不信上帝,是否照樣可以成為聖人?這是我今天遇到的唯一具體問題。」

  突然,從剛才傳來叫聲的那邊出現了一大片微光,一陣分辨不清的嘈雜聲,沿著風的方向,傳到兩個朋友的耳畔。微光立刻就暗了下去,而遠處,在那些平臺的邊緣,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紅光。在風勢暫停的時候,他們清楚地先聽到一片人的叫喊聲,接著是一陣射擊聲,最後是人群的喧嘩聲。塔魯站了起來,傾聽著,但他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塔魯說:「城門口又打起來了。」

  「現在已經結束了。」裡厄回答說。

  塔魯喃喃地說,這決不會結束,而且還會有犧牲者,因為這是很自然的事。

  「可能是這樣,」裡厄回答說,「不過,您知道,我感到自己跟失敗者休戚相關,而跟聖人卻沒有緣分。我想,我對英雄主義和聖人之道都不感興趣。我所感興趣的是做一個真正的人。」

  「對,我們追求的目標是一致的,不過,我的雄心沒您的大。」

  裡厄以為塔魯在開玩笑,就看了對方一眼c但是在夜空模糊的光線下,他看到的是一張憂傷和嚴肅的臉。風又重新刮了起來,裡厄感到風吹在身上暖洋洋的。塔魯振作一下說:

  「為了友誼,您知道我們該做些什麼?」

  裡厄回答說:「做您想做的事。」

  「去洗個海水澡。即使對未來的聖人來說,這也是一種高尚的樂趣。」

  裡厄微笑起來。

  塔魯接著說:「我們有通行證,可以到防波堤上去。總而言之,要是只生活在鼠疫的環境中,那就太愚蠢了。當然,一個真正的人應該為受害者而鬥爭,不過,要是他因此就不再愛任何別的東西了,那麼他進行鬥爭又是為了什麼?」

  「對,走吧。」裡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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