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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第二天,當朗貝爾走進西班牙飯店時,裡面的人都掉過頭來瞧著他。這個陰暗的地下室處在一條已被太陽曬乾的黃色小街的低處,去那裡吃飯的全是男人,大多數外表像西班牙人。坐在店堂盡頭的一張桌旁的拉烏爾對記者打了一個手勢,朗貝爾朝他走去,這時,瞧著朗貝爾的這些人面上好奇的神色頓時消失,重新各自進餐。與拉烏爾同桌的有一個瘦瘦的高個兒,胡髭沒有剃淨,肩膀寬得異乎尋常,頭髮稀少,臉長得像馬面,從卷起的襯衫袖口中,露出一雙長著黑毛的細長手臂。當朗貝爾被介紹給他的時候,他點了三下頭。拉烏爾沒有提到他的名字,講到他時只是說:「我們的朋友。」

  「我們的朋友相信能夠幫助您,他將讓您……」

  這時女服務員走過來問朗貝爾要吃什麼,打斷了拉烏爾的話。

  「他將讓您同我們的兩個朋友取得聯繫,再由他們把您介紹給和我們合夥的幾個守衛人員。但到那時事情還未全部解決,還要等到那些守衛人員認為有機可乘時才行。最簡單的辦法是在他們中的一個人家裡住上幾夜,他家離關卡不遠。但事先必須由我們的朋友替您作必要的聯繫,當一切安排妥當,也由他同您結算費用。」

  這位朋友再一次點點他的馬頭,一邊不斷地把甜椒和西紅柿做成的拌涼菜搗碎,然後大口大口地往裡吞。過一會兒他開腔了,稍微帶一點西班牙口音。他建議朗貝爾第三天早上八點在教堂的門廊底下碰頭。

  「還要等兩天。」朗貝爾著重地提了一下。

  「這是由於這事不容易辦,」拉烏爾說,「要找人嘛。」

  這匹馬再次點一下頭,朗貝爾不太熱情地表示同意。在餘下的午餐時間甲,大家尋找別的話題。等朗貝爾發現這匹馬是個足球運動員後,時間就很容易打發了。他自己在這項運動中也有不少經驗。他們談到法國全國錦標賽,英國職業球隊的才能以及W形的戰術。午餐結束時,這匹馬變得活躍非凡,他不用「您」而用「你」來稱呼朗貝爾,並要他相信足球隊的最佳位置是踢中衛。他說:「你知道,中衛是支配全域的,而支配全域,這才叫踢足球。」朗貝爾同意這種說法,雖然他是踢中鋒的。不過他們的談論被電臺的廣播打斷了。收音機輕聲地反復播送情意纏綿的樂曲後,開始報道說前一天死於鼠疫的人數為一百三十七人。在場的人全無反應。馬面人聳聳肩膀站了起來,拉烏爾和朗貝爾也跟著起身。

  分手時,這位中衛有力地同朗貝爾握手說:

  「我叫貢紮萊斯。」

  這兩天時間在朗貝爾的感覺中簡直長得沒完沒了c他到裡厄那裡把全部行動詳情告訴了他,然後陪著醫生到一家病人家去出診c走到一個等待著裡厄、病情可疑的病人家門日,朗貝爾向醫生告別。這時從過道裡,傳來一陣奔跑聲和人聲:他們在奔告家人醫生來了。

  「希望塔魯不要耽擱。」裡厄低聲說道。

  他樣子看來很疲倦。

  「疫情發展太快了嗎?」朗貝爾問。

  裡厄說倒不是這點,統計表上的曲線甚至上升得慢了點,只是對付鼠疫的辦法還不夠多。

  「我們缺少物力,」他說,「在世界上所有軍隊中,一般都用人力來補救物力的不足,但是我們連人力也不夠。」

  「外地不是來了醫生和衛生人員麼?」

  「是的,」裡厄說,「十位醫生和一百來個人,看起來不算少了。按照目前疫情,還勉強能對付,如疫情再發展就不夠了。」

  裡厄注意聽著屋內的聲音,然後向朗貝爾笑笑,說道:

  「對,您應該快點把您的事辦成。」

  朗貝爾的臉上掠過一片陰影,低沉地說:

  「您知道,我不是為了這個才走的。」

  裡厄回答說他知道這一點,但朗貝爾繼續往下說:

  「我相信我不是個懦夫。至少大多數情況下是如此,這方面我經受過考驗。只是當我想到某些情況時,我就感到受不了。」

  醫生直望著他的臉:

  「您會和她見面的。」

  「也許會,但是我一想到這種情況還要持續下去,她在這段時間內會老起來,就不能忍受。三十歲的人要開始老了,必須抓緊一切機會。我不知道您是否能理解。」

  裡厄低聲說他相信能理解。這時,塔魯來了,很興奮的樣子。

  「我剛才去請帕納盧來參加我們的工作。」

  「結果怎樣?」醫生問道。

  「他思考過後,答應了。」

  「我感到高興,」醫生說,「我高興的是瞭解到他本人比他的佈道要好。」

  「大家都一樣,」塔魯說,「就是要給他們機會。」

  他微笑著,向裡厄眨眨眼睛。

  「給人創造機會,這是我一輩子要做的工作。」

  「請你們原諒,」朗貝爾說,「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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