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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朗貝爾又說:「我打擾您了。我只想要求您為我出一張證明,說明我沒有患上這種倒黴的疾病。我想這也許對我有用。」

  裡厄點頭答應。這時一個小男孩撞在他的腿上跌倒在地,他輕輕地把他扶起,然後兩人再起步走到閱兵場。蒙著一層灰色塵土的無花果樹和棕櫚樹的樹枝一動不動地下垂著,樹叢中有一座滿是塵土的、肮髒的、象徵共和國的雕像。他們在像前停步,裡厄把兩隻滿是白灰的腳先後在地上蹬了蹬。他朝朗貝爾看看,這位記者的呢帽戴在後腦勺上,系著領帶的襯衫領子的紐扣解開著,胡髭也沒有好好剃過,臉上一副負氣不服的神情。

  裡厄最後說:「我理解您的心情,這點您不用懷疑。但是您的想法是有問題的。我不能為您出證明,因為事實上我並不知道您是否患有這種病,即使您現在沒有病,我也不能證明您在離開我直到走進省政府的一段時間內不會傳染上。況且,即使……」

  「況且,即使什麼?」朗貝爾問。

  「況且,即使我給了您證明,對您也無濟於事。」

  「那為什麼?」

  「因為城中像您這種情況的人有好幾千,然而沒有放走過一個。」

  「但假使他們本人都沒有染上鼠疫呢?」

  「這個理由還不夠。我也明白這是笑話,但是事關大家安全,也只有這樣做。」

  「但是我不是這裡的人嘛!」

  「從現在起,唉,您同大家一樣,也算是這裡的人了。」

  朗貝爾激動起來,他說:

  「這是個人道問題,我向您發誓。也許您不體會一對情投意合的人兩相分開的滋味。」

  裡厄並不立即回答。過了一會,他說他認為自己是能體會這一點的。他衷心希望朗貝爾同他的愛人重逢,希望一切相愛的人們再度相會,但是礙於法令,礙於鼠疫,他的任務是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不,」朗貝爾痛苦地說,「您不會體會,您是在講大道理,您生活在抽象觀念中。」

  醫生抬頭望著象徵共和國的雕像說,他不知道他是否在講大道理,不過他講的是明擺著的事實,這兩者不一定是一回事。記者整了整領帶說:

  「那麼照您說我只好另想別法了?但是,」他接著以不服氣的口吻說,「我會離開這個城市的。」

  醫生說他是理解他的想法的,但是這事情與他無關。

  朗貝爾突然發作了,大聲說:「不,這事與您有關。我來找您就是因為人家告訴過我,在這次決定中有您很大的份兒。當時我想過,您這個參加系鈴的人至少可以解一次鈴。但是您卻無動於衷,您根本不顧任何人。您沒有為分居兩地的人著想。」

  裡厄承認,在某種意義上,這話不錯,他確是不想考慮這方面的情況。

  「啊!我明白了,」朗貝爾說,「您就要講些為了公眾利益之類的話廠,但是公眾利益也要以個人幸福為基礎的!」

  甲厄仿佛從分心的狀態中醒了過來。「得了,」他說,「不光是有這一面,還有另一面,不要就下斷語。但是您發火總是不對的。假使能解決您的問題,那我當然高興之至。但問題就是我的職責所在,不能徇情。」

  朗貝爾忍不住大搖其頭。

  「不錯,發火是我錯。而且我這樣也浪費掉您不少時間。」

  裡厄要求朗貝爾隨時把進行的結果告訴他,並且請這位記者不要對他耿耿於懷。他又表示以後肯定會有一項計劃讓他們走到一起來的。朗貝爾突然顯得困惑不安起來,他沉默了一陣之後說:

  「這我相信,不管我怎麼想法,也不管您方才和我說些什麼,我相信這點。」

  接著他又猶豫起來說:

  「不過我不能贊同您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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