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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可是她的話不得不突然中斷,因為科塔爾突然神色大變,連招呼也不打,就沖出了店門。格朗和女煙商看著他跑掉,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格朗又向裡厄描述科塔爾其他方面的性情變化。科塔爾的思想過去一向帶有非常濃厚的自由主義色彩,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大魚總是吃小魚的」就是很好的佐證。但是最近一個時期以來,他只買奧蘭正統派思想的報紙,而且就在公共場所堂而皇之地閱讀,人們簡直會說他是有點故意做給人看的。還有一次,在他病癒起床後沒幾天,當格朗要上郵局去的時候,科塔爾請他代勞給他一位關係疏遠的姐姐匯去一百法郎的月規錢。但是當格朗要走的時候,他又關照說:

  「給她匯上二百法郎吧,這樣可以叫她喜出望外。她認為我從來不想到她,而事實上我是十分惦記她的。」

  他同格朗還有過一段奇特的對話。他對格朗每晚從事的一點工作感到好奇,問過格朗,想要知道底細,格朗不得不告訴他。

  「好啊,您在寫書。」科塔爾說。

  「也可以這樣說,但是這比寫書更複雜些!」

  「啊!」科塔爾驚歎了一聲,又說,「我真想能像您一樣。」

  格朗露出驚異的神情,於是科塔爾結結巴巴地說,當上一個藝術家可以解決許多問題。

  「何以見得?」格朗問道。

  「因為一個藝術家比別人有更多的權利。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許多地方人家都會讓他三分。」

  看佈告的那天早上,裡厄對格朗說:「我看他也不過是和別人一樣,已被老鼠事件搞得暈頭轉向罷了。再不然就是,他可能也害怕得高燒症。」

  格朗答道:「我卻不信,醫生,假使您願意知道我的看法……」

  外面滅鼠的車子在窗下經過,排氣聲大得嚇人。裡厄沉默不語,直到對方能聽到他的話時才漫不經心地問那位公務員的看法。格朗則以嚴肅的眼光看著他說:

  「這是個心有內疚的人。」

  醫生聳聳肩膀。正像警察分局局長所說的那樣,還有別的更要緊的事要做。

  午後,裡厄和卡斯特爾作了一次交談。血清仍未運到。

  裡厄問道:「不過這種血清是否管用?這種桿菌有些古怪。」

  「哦!」卡斯特爾說,「我倒不同意您的看法。這些生物的樣子總是有些獨特,但終究都是一樣的東西。」

  「這不過是您的假定。事實上,我們對於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當然,這是我的假定。不過大家都這樣認為。」

  在這一天中間,每當醫生想起鼠疫,就會感到腦袋微微發脹,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厲害。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也害怕起來了。他兩次走進顧客很多的咖啡館,他也跟科塔爾一樣需要人們的熱情。裡厄知道這樣做是可笑的,但是這倒能提醒他曾答應過去看這個代理商的事。

  傍晚,醫生看到科塔爾坐在飯廳的桌子前。他進去的時候,看到在桌上放著一本翻開著的偵探小說,但是天色已經很暗,看來,在夜色朦朧中很難看書。比較可能的是,科塔爾在一分鐘前坐在昏暗中沉思。裡厄問他身體可好。科塔爾一邊坐下,一邊嘮嘮叨叨地說他身體不壞,不過要是能保證沒有人來打擾他,身體還會更好些。裡厄勸告他說,一個人不能老是孤獨地生活。

  「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那些專門找你麻煩的人。」

  裡厄沒作聲。

  「請注意,我講的不是我自己。我剛才正在看這本小說,裡面敘述一個倒黴的傢伙在一個早上突然被捕。人家一直留心他,而他卻蒙在鼓裡。大家在辦公室裡談論他,把他的名字寫人檔案。您認為這是公正的嗎?您認為他們有權這樣對待一個人嗎?」

  「這倒不能一概而論,」裡厄說,「不錯,從某一方面說來,他們完全沒有權利,但這一切都是次要的。您不應長期與世隔絕,該出去走走。」

  科塔爾好像惱火了,說他是經常出去走動的,有必要的話,整個區的人都能為他證明。甚至在本區外,認識他的人也不少。

  「您認識建築師裡戈先生嗎?他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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