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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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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維爾上校大聲叫道,聲音很激動,「當一個人最後看一眼自己的老婆孩子,眼巴巴地望著把他們送走的小船,直到看不見為止,然後轉過身來,說了聲:『天曉得我們還會不會再見面!』我真希望能使你理解,此時此刻他有多麼痛苦啊!同時,我真希望讓你知道,當他再次見到老婆孩子時,心裡有多麼激動啊!當他也許離別了一年之後,終於回來了,奉命駛入另一港口,他便盤算什麼時候能把老婆孩子接到身邊,假裝欺騙自己說:『他們要到某某日才能到達。』可他一直在希望他們能早到十二個小時,而最後看見他們還早到了好多個小時,猶如上帝給他們插上了翅膀似的,他心裡有多麼激動啊!我要是能向你說明這一切,說明一個人為了他生命中的那些寶貝疙瘩,能夠承受多大的磨難,做出多大的努力,而且以此為榮,那該有多好!你知道,我說的只是那些有心腸的人!」說著,激動地按了按自己的心。 「哦!」安妮急忙嚷道,「我希望自己能充分理解你的情感,理解類似你們這種人的情感。我決不能低估我的同胞熱烈而忠貞的感情!假如我膽敢認為只有女人才懂得堅貞不渝的愛情,那麼我就活該受人鄙視。不,我相信你們在婚後生活中,能夠做出種種崇高而美好的事情。我相信你們能夠做出一切重大努力,能夠對家人百般克制,只要你們心裡有個目標——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我是說,只要你們的戀人還活著,而且為你們活著。我認為我們女人的長處(這不是個令人羡慕的長處,你們不必為之垂涎),就在於她們對於自己的戀人,即便人不在世,或是失去希望,也能天長日久地愛下去!」 一時之間,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只覺得心裡百感交集,氣都快透不出來了。 「你真是個賢惠的女人,」哈維爾上校叫道,一面十分親熱地把手搭在她的胳臂上。「沒法同你爭論。況且我一想起本威克,就無話可說了。」 這時,他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眾人那裡。克羅夫特夫人正在告辭。 「弗雷德裡克,我想我倆要分手啦,」她說。「我要回家,你和朋友還有事幹。今晚我們大家要在你們的晚會上再次相會,」她轉向安妮。「我們昨天接到你姐姐的請帖,我聽說弗雷德裡克也接到了請帖,不過我沒見到。弗雷德裡克,你是不是像我們一樣,今晚有空去呢?」 溫特沃思上校正在急急忙忙地疊信,不是顧不得,就是不願意認真回答。 「是的,」他說,「的確如此。你先走吧,哈維爾和我隨後就來。這就是說,哈維爾,你要是準備好了,我再有半分鐘就完了。我知道你想走,我再過半分鐘就陪你走。」 克羅夫特夫人告辭了。溫特沃思上校火速封好信,的的確確忙完了,甚至露出一副倉促不安的神氣,表明他一心急著要走。安妮有些莫名其妙。哈維爾上校十分親切地向她說了聲:「再見,願上帝保佑你!」可溫特沃思上校卻一聲不響,連看都不看一眼,就這樣走出了屋子! 安妮剛剛走近他先前伏在上面寫信的那張桌子,忽聽有人回屋的腳步聲。房門打開了,回來的正是溫特沃思上校。他說請原諒,他忘了拿手套,當即穿過屋子,來到寫字臺跟前,背對著默斯格羅夫太太,從一把散亂的信紙底下抽出一封信,放在安妮面前,用深情、懇切的目光凝視了她一陣,然後匆匆拾起手套,又走出了屋子,搞得默斯格羅夫太太幾乎不知道他回來過,可見動作之神速! 霎時間,安妮心裡引起的變化簡直無法形容。明擺著,這就是他剛才匆匆忙忙在折疊的那封信,收信人為「安·埃利奧特小姐」,字跡幾乎辨認不清。人們原以為他僅僅在給本威克中校寫信,不想他還在給她安妮寫信!安妮的整個命運全系在這封信的內容上了。什麼情況都有可能出現,而她什麼情況都可以頂得住,就是等不及要看個究竟。默斯格羅夫太太正坐在自己的桌前,忙著處理自己的一些瑣事,因此不會注意安妮在幹什麼,於是她一屁股坐進溫特沃思上校坐過的椅子,伏在他方才伏案寫信的地方,兩眼貪婪地讀起信來: 我再也不能默默地傾聽了。我必須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向你表明:你的話刺痛了我的心靈。我是半懷著痛苦,半懷著希望。請你不要對我說:我表白得太晚了,那種珍貴的感情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八年半以前,我的心幾乎被你扯碎了,現在我懷著一顆更加忠於你的心,再次向你求婚。我不敢說男人比女人忘情快,絕情也快。我除了你以外沒有愛過任何人。我可能不夠公平,可能意志薄弱,滿腹怨恨,但是我從未見異思遷過。只是為了你,我才來到了巴思。我的一切考慮、一切打算,都是為了你一個人。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你難道不理解我的心意嗎?假如我能摸透你的心思(就像我認為你摸透了我的心思那樣),我連這十天也等不及的。我簡直寫不下去了。我時時刻刻都在聽到一些使我傾倒的話。你壓低了聲音,可是你那語氣別人聽不出,我可辨得清。你真是太賢惠,太高尚了!你的確對我們做出了公正的評價。你相信男人當中也存在著真正的愛情與忠貞。請相信我最熾烈、最堅定不移的愛情。 弗·溫 我對自己的命運捉摸不定,只好走開。不過我要儘快回到這裡,或者跟著你們大家一起走。一句話,一個眼色,便能決定我今晚是到你父親府上,還是永遠不去。 讀到這樣一封信,心情是不會馬上平靜下來的。假若單獨思忖半個鐘頭,倒可能使她平靜下來。可是僅僅過了十分鐘,她的思緒便被打斷了,再加上她的處境受到種種約束,心裡不可能得到平靜。相反,每時每刻都在增加她的激動不安。這是無法壓抑的幸福。她滿懷激動的頭一個階段還沒過去,查爾斯、瑪麗和亨麗埃塔全都走了進來。 她不得不竭力克制,想使自己恢復常態。可是過了一會,她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別人說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迫不得已,只好推說身體不好。這時,大家看得出來她氣色不好,不禁大吃一驚,深為關切。沒有她,他們說什麼也不肯出去。這可糟糕透了!這些人只要一走,讓她一個人呆在屋裡,她倒可能恢復平靜。可他們一個個立在她周圍,等候著,真叫她心煩意亂。她無可奈何,便說了聲要回家。 「好的,親愛的,」默斯格羅夫太太叫道,「趕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好能參加晚會。要是薩拉在這兒就好了,可以給你看看病,可惜我不會看。查爾斯,拉鈴要台轎子。安妮小姐不能走著回去。」 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轎子。那比什麼都糟糕!她若是獨個兒靜悄悄地走在街上,她覺得幾乎肯定能遇到溫特沃思上校,可以同他說幾句話,她說什麼也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安妮誠懇地說她不要乘轎子,默斯格羅夫太太腦子裡只想到一種病痛,便帶著幾分憂慮地自我安慰說:這次可不是摔跤引起的,安妮最近從沒摔倒過,頭上沒有受過傷,她百分之百地肯定她沒摔過跤,因而能高高興興地與她分手,相信晚上准能見她有所好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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