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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安妮愣住了。本來,人們普遍認為朝氣蓬勃和舉止文靜是水火不相容的,她只不過想表示不同意這一看法,壓根兒不想把本威克中校的舉止說成是最好的。她猶豫了一陣,然後說道:「我並沒有拿這兩位朋友做比較。」不想將軍打斷了她的話:

  「這件事情是確鑿無疑的,不是流言蜚語。我們是聽弗雷德裡克親自說的。他姐姐昨天收到他的一封信,他在信裡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們。當時,他也是剛剛從哈維爾的信中得知,那信是哈維爾當場從厄潑克勞斯寫給他的。我想他們都在厄潑克勞斯。」

  這是安妮不能錯過的一次機會,她因此說道:「我想,將軍,我想溫特沃思上校信中的語調不會使你和克羅夫特夫人感到特別不安。去年秋天,他和路易莎·默斯格羅夫看上去確實有點情意。不過,我想你們可能認識到,他們雙方的感情都已淡漠了,儘管沒有大吵大鬧過。我希望這封信裡沒有流露出受虧待的情緒。」

  「絲毫沒有,絲毫沒有。自始至終沒有詛咒,沒有抱怨。」

  安妮連忙低下頭去,藏住臉上的喜色。

  「不,不。弗雷德裡克不喜歡喊冤叫屈。他很有志氣,不會那樣做。如果那個姑娘更喜歡另外一個人,她理所當然應該嫁給他。」

  「當然。不過我的意思是說,從溫特沃思上校寫信的方式來看,我希望沒有什麼東西使你覺得他認為自己受到朋友的虧待,而你知道,這種情緒不用直說就能流露出來的。他和本威克中校之間的友誼如果因為這樣一件事而遭到破壞,或者受到損害,我將感到十分遺憾。」

  「是的,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信裡壓根兒沒有這種情緒。他一點也沒有諷刺挖苦本威克。他連這樣的話都沒說:『對此我感到奇怪。我有理由感到奇怪。』不,你從他的寫信方式裡看不出他什麼時候曾經把這位小姐(她的名字叫什麼?)當作自己的意中人。他寬宏大度地希望他們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想這裡面沒有什麼不解的怨恨。」

  將軍一心想說服安妮,而安妮卻並不完全信服,但是進一步追問下去將是徒勞無益的,因此她只滿足於泛泛地談論兩句,或是靜靜地聽著,將軍也就可以盡情地說下去。

  「可憐的弗雷德裡克!」他最後說道。「現在他得和別人從頭開始啦。我想我們應該把他搞到巴思。索菲應該寫封信,請他到巴思來。我管保這裡有的是漂亮姑娘。他用不著再去厄潑克勞斯,因為我發現,那另一位默斯格羅夫小姐已經和她那位當牧師的年輕表哥對上了。埃利奧特小姐,難道你不認為我們最好把他叫到巴思嗎?」

  下卷 第07章

  就在克羅夫特將軍和安妮一邊走著,一邊表示希望把溫特沃思上校叫到巴思時,溫特沃思上校已經走在來巴思的路上。克羅夫特夫人還沒寫信,他就到達了。安妮下一次出門時,便見到了他。

  埃利奧特先生陪著兩個堂妹和克萊夫人,來到米爾薩姆街。不想天下起雨來,雨不大,但是夫人小姐們希望能找個避雨處,特別是埃利奧特小姐,她希望達爾林普爾夫人的馬車能把她們送回家,因為她見到那輛馬車就停在不遠的地方。於是,埃利奧特小姐、安妮和克萊夫人便躲進莫蘭糖果店,埃利奧特先生走到達爾林普爾,夫人跟前,勞駕她幫幫忙。他當然獲得了成功,很快回到了夫人小姐這裡。達爾林普爾夫人十分樂意送她們回家,過幾分鐘會來招呼她們的。

  子爵夫人用的是輛四輪馬車,只能坐四個人,再多就擠不下了。卡特雷特小姐陪著她母親,因此不能期望讓卡姆登巷的三位女士都上車。埃利奧特小姐無疑是要坐上去的,無論讓誰承受不便,也不能讓她有所不便。但是解決另外兩個人的謙讓問題卻費了一番工夫。安妮不在乎這點雨,極其誠懇地希望同埃利奧特先生走回去。可是克萊夫人也不在乎這點雨,她簡直認為雨不在下,何況她的靴子又那麼厚J比安妮小姐的還厚。總而言之,她客客氣氣的,就像安妮一樣迫切希望同埃利奧特先生走回去。兩人寬宏大量地謙讓來謙讓去,實在爭執不下,不得已只好由別人代為裁奪。埃利奧特小姐堅持認為克萊夫人已經有點感冒,埃利奧特先生受到懇求,還是斷定他堂妹安妮的皮靴更厚些。

  因此,大夥決定讓克萊夫人坐到馬車上。這個決定剛剛作出,坐在窗口附近的安妮清清楚楚地看見溫特沃思上校順著大街走來。

  她的驚訝只有她自己覺察得到,但是她當即感到她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真是荒唐至極,不可思議!一時之間,她什麼也看不見了,眼前一片模糊。她茫然不知所措,只怪自己不冷靜,等她好不容易恢復了神志,卻發現別人還在等車。一向殷勤討好的埃利奧特先生馬上朝聯盟街走去,替克萊夫人辦點什麼事情。

  安妮很想走到外門那兒,看看天在不在下雨。她為什麼要懷疑自己別有用心呢?溫特沃思上校一定走沒影了。她離開座位想走。她不應該懷疑自己心裡有什麼不理智的念頭,也不應該懷疑自己頭腦深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她要看看天在不在下雨。可是轉眼間她又轉回來了,只見溫特沃思上校和一幫先生女士走了進來。明擺著,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他准是在米爾薩姆街下面一點碰見他們的。一見到安妮,他顯得十分震驚,安妮從未看見他這麼慌張過,滿臉漲得通紅。自打他們重新結交以來,安妮第一次感到自己沒有他來得激動。她比他有個有利條件,在最後一刹那做好了思想準備,驚愕之際,那種震懾、眩暈、手足無措的最初感覺已經消失。可是,她心裡仍然很激動。這是激動、痛苦加高興,真有點悲喜交集。

  溫特沃思上校對她說了兩句話,然後便走開了。他的樣子十分尷尬。安妮既不能說他冷漠,也不能說他友好,也不能一口咬定他很窘迫。

  過了一會,他又走過來同她說話。兩人相互詢問了一些共同關心的問題,可是八成誰都沒有聽進去,安妮仍舊覺得他不像以前那樣從容不迫。以往,他們由於經常在一起,說起話來顯得十分自然、隨便。但是他現在卻做不到了。時光使他發生了變化,或者是路易莎使他發生了變化。他總是有點局促不安。他看樣子倒挺好,仿佛身體和精神都不感到痛苦。他談起了厄潑克勞斯,談起了默斯格羅夫一家人,甚至談起了路易莎,而且在提到她的名字時,臉上甚至掠過一副既俏皮又神氣的表情。然而,溫特沃思上校畢竟是忐忑不安的,無法裝出泰然自若的樣子。

  安妮發現伊麗莎白不肯認他,對此她並不感到奇怪,但卻感到傷心。她知道溫特沃思上校看見了伊麗莎白,伊麗莎白也看見了他,而且彼此心裡都明白對方是誰。她相信,溫特沃思上校很願意被認作朋友,正在滿心期待著,不想安妮痛心地見到姐姐把臉一轉,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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