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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安妮決不想對這種樂趣吹毛求疵,於是答道:「這我完全可以相信。那個階層的女子有著極好的機會,她們如果是聰明人的話,那倒很值得聽她們說說。她們經常觀察的人性真是五花八門!她們熟悉的不僅僅是人性的愚蠢,因為她們偶爾也在極其有趣、極其感人的情況下觀察人性。她們一定見到不少熱情無私、自我克制的事例,英勇不屈、堅韌不拔和順從天命的事例,以及使我們變得無比崇高的奮鬥精神和獻身行為。一間病室往往能提供大量的精神財富。」

  「是的,」史密斯夫人不以為然地說道,「有時候會這樣,不過,人性所表現的形式恐怕往往不像你說的那樣高尚。有的地方,人性在考驗的關頭可能是了不起的,但是總的說來,在病室裡顯露出來的是人性的懦弱,而不是人性的堅強,人們聽說的是自私與急躁,而不是慷慨與剛毅。世界上真正的友誼如此少見!遺憾的是,」她帶著低微而顫抖的聲音說,「有許許多多人忘了要認真思考,後來想起來已經為時過晚。」

  安妮意識到了這種痛苦的心情。做丈夫的不稱心,做妻子的置身于這樣一夥人當中,使她覺得人世間並不像她想望的那樣美好。不過,對於史密斯夫人來說,這僅僅是一種瞬息即逝的感情。她消除了這種感情,馬上用另外一種語氣接著說道:

  「我認為我的朋友魯克夫人目前的工作既不會使我感興趣,也不會給我帶來影響。她在護理馬爾巴勒大樓的沃利斯夫人——我想那只不過是個時髦漂亮、用錢撒漫的愚蠢女人,當然,她除了花邊和漂亮的衣著之外,沒有別的話好說。不過,我還是想從沃利斯夫人身上撈點油水。她有的是錢,我打算讓她把我手頭那些高價貨統統買去。」

  安妮到她的朋友那兒拜訪了幾次之後,卡姆登巷的人們才知道天下還有這麼個人,最後,不得不說起她了。一天上午,沃爾特爵士、伊麗莎白和克萊夫人從勞拉巷回到家裡,突然又接到達爾林普爾夫人的請帖,要他們一家晚上再次光臨,不想安妮早已約定,當晚要在西門大樓度過。她並不為自己去不成而感到惋惜。她知道,他們之所以受到邀請,那是因為達爾林普爾夫人得了重感冒,給關在家裡,於是便想利用一下強加給她的這門親戚關係。安妮滿懷高興地替自己謝絕了:「我已經約定晚上要到一個老同學家裡去。」他們對安妮的事情並不很感興趣,不過還是提了不少問題,到底瞭解到了這位老同學是個什麼人。伊麗莎白聽了大為蔑視,沃爾特爵士則極為嚴厲。

  「西門大樓!」他說,「安妮·埃利奧特小姐要去西門大樓拜訪誰呢?一位史密斯夫人。一位守寡的史密斯夫人。她的丈夫是誰呢?一位史密斯先生,這個名字到處都可以遇見,他只是數以千計中的一位。她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就因為她老弱多病?說實話,安妮·埃利奧特小姐,你的情趣真是不同凡響啊!別人所厭惡的一切,什麼低賤的夥伴啊,簡陋的房間啊,污濁的空氣啊,令人作嘔的朋友啊,對你卻很有吸引力。不過,你實在可以推遲到明天再去看望這位老太太,我想她沒有接近末日,還有希望再活一天。她多大年紀了?四十?」

  「不,父親,她還不到三十一歲。不過,我想我的約會不能往後推,因為在一段時間之內,只有今天晚上對她和我都方便。她明天要去溫泉浴場,而本周餘下的幾天,我們又有事情。」

  「不過,拉塞爾夫人是如何看待你的這位朋友的?」伊麗莎白問道。

  「她一點也不見怪,」安妮答道,「相反,她表示贊成,而且她一般都用車送我去看望史密斯夫人。」

  「西門大樓的人們見到一輛馬車停在人行道附近,一定非常吃驚,」沃爾特爵士說。「的確,亨利·拉塞爾爵士的寡婦沒有什麼榮譽來炫耀她的族徽,不過那輛馬車還是很漂亮的。毫無疑問,人們都知道車子拉來了一位埃利奧特小姐。一位守寡的史密斯夫人,住在西門大樓!一個勉強能夠維持生計的三四十歲的窮寡婦。不過是個普通的史密斯夫人,天下這麼多人,姓什麼的都有,安妮·埃利奧特小姐偏偏要選個普普通通的史密斯夫人做朋友,而且看得比她家在英格蘭和愛爾蘭貴族中的親戚還高貴!史密斯夫人!姓這麼個姓!」

  就在他們這樣說來說去的時候,克萊夫人一直呆在旁邊,她覺得還是離開這個屋子為好。安妮本來是可以多說些的,而且也確實想分辯兩句,說她的朋友和他們的朋友情況沒有多大差別,但是她對父親的尊敬阻止她這麼做。她沒有回答,索性讓他自己去思忖吧,反正在巴思這個地方,年紀三四十歲,生活拮据,姓氏不夠尊貴的寡婦也不止史密斯夫人一個。

  安妮去赴自己的約會,其他人也去赴他們的約會。當然,她第二天早晨聽他們說,他們當天晚上過得十分愉快。她是唯一缺席的,因為沃爾特爵士和伊麗莎白不僅奉命來到子爵夫人府上,而且竟然高高興興地奉命為她招徠客人,特意邀請了拉塞爾夫人和埃利奧特先生。埃利奧特先生硬是早早地離開了沃利斯上校,拉塞爾夫人重新安排了整個晚上的活動,以便能去拜訪子爵夫人。安妮聽拉塞爾夫人一五一十地把整個晚上的情況述說了一番。對安妮來說,使她最感興趣的是,她的朋友和埃利奧特先生沒有少議論她,他們惦念她,為她感到惋惜,同時又敬佩她因為去看望史密斯夫人而不來赴約。她一再好心好意地去看望這位貧病交迫的老同學,這似乎博得了埃利奧特先生的好感。他認為她是個十分卓越的年輕女性,無論在性情上,舉止上,還是心靈上,都是優秀女性的典範。他甚至還能投拉塞爾夫人所好,同她談論談論安妮的優點長處。安妮聽朋友說起這麼多事情,知道自己受到一位聰明人的器重,心裡不由得激起了一陣陣愉快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也正是她的朋友有意要激發的。

  現在,拉塞爾夫人完全明確了她對埃利奧特先生的看法。她相信,他遲早是想娶安妮為妻的,而且他也配得上她。她開始算計,埃利奧特先生還要多少個星期才能從服喪的羈絆中解放出來,以便能無拘無束地公開施展出他那殷勤討好的高超本領。她覺得這件事是十拿九穩的,但是她決不想對安妮說得那麼肯定。她只想給她點暗示,讓她知道以後會出現什麼情況。埃利奧特先生可能有情于她,假如他的情意是真的,而且得到了報答,那倒是一門美滿的姻緣。安妮聽她說著,並沒有大聲驚叫。她只是嫣然一笑,紅著臉,輕輕搖了搖頭。

  「你知道,我不是個媒婆,」拉塞爾夫人說,「因為世人行事和考慮問題都變化莫測,對此我瞭解得太清楚了。我只是想說,萬一埃利奧特先生以後向你求婚,而你又願意答應他的時候,我認為你們完全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誰都會覺得這是一起天設良緣,我認為這也許是一起非常幸福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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