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奧斯汀 > 曼斯菲爾德莊園 | 上頁 下頁
六五


  大約過了一刻鐘,姨父又回來了。範妮一看見他,差一點暈過去。不過,他說起話來心平氣和,並不嚴厲,也沒有責備她,她稍微振作了一點。姨父從態度到言語都給了她一絲寬慰,他一開始便說:「克勞福德先生已經走了,剛剛離開。我用不著重複我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我不想告訴你他是怎麼想的,免得進一步影響你的情緒。我只需說一句,他表現得極有紳士風度,極為慷慨大度,越發堅定了我對他的理智、心地和性情的極好印象。我向他講了你的心情之後,他馬上體貼萬分地不再堅持要見你了。」.

  範妮本來已抬起了眼睛,一聽這話,又把頭垂了下去。「當然,」姨父繼續說,「可以料想,他要求和你單獨談一談,哪怕五分鐘也好。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無法拒絕。不過,並沒有說定時間,也許在明天,或者等你心情平靜下來之後。眼下你所要做的,是使自己平靜下來。不要再哭了,哭會損害身體的。你要是像我想像的那樣,願意接受我的意見的話,那就不要放縱這種情感,而要儘量理智一些,心裡堅強一些。我勸你到外邊走走,新鮮空氣會對你有好處。到礫石路上走上一個鐘頭,灌木林裡沒有別人,新鮮空氣和戶外活動會使你好起來。範妮,(又轉回頭說)我到樓下不提剛才發生的事,連你伯特倫姨媽我都不打算告訴。沒有必要去宣揚這種令人失望的事情,你自己也別講。」

  這條命令真讓範妮求之不得,她深深領會這番好意。她可以免受諾裡斯姨媽沒完沒了的責駡啦!她打心裡感激姨父。諾裡斯姨媽的責駡比什麼都讓人難以忍受。即使與克勞福德先生見面也沒有這麼可怕。

  她聽了姨父的話立即走到戶外,而且儘量不折不扣地遵照姨父的意見,止住了眼淚,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堅強起來。她想向他證明,她的確想讓他高興,想重新贏得他的好感。他讓她出來活動使她產生了另一個強烈的動機,就是向兩位姨媽徹底瞞住這件事。不要讓自己的外表和神態引起她們的疑心,這是現在應該爭取的目標。只要能免受諾裡斯姨媽的責駡,讓她幹什麼都可以。

  她散步回來,再走進東屋的時候,不禁吃了一驚,而且是大吃一驚。她一進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爐熊熊烈火。生火啦!這似乎有點過分了。恰在這個時候如此縱容她,使她感激到甚至痛楚的地步。她心裡納悶,托馬斯爵士怎麼會有閒心想到這樣一件小事。但是過了不久,來生火的女僕主動地告知她,今後天天都要如此。托馬斯爵士已經吩咐過了。

  「我要是真的忘恩負義的話,那可真是狼心狗肺呀!」她自言自語地說。「願上帝保佑我,可別忘恩負義啊!」

  直到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才又見到姨父和諾裡斯姨媽。姨父儘量像以往一樣對待她。她相信姨父肯定不想出現任何變化,只是她的良心覺得有了什麼變化。但大姨媽不久便對她嚷了起來。當她聽出大姨媽罵只是因為她也不跟她說一聲就跑出去散步的時候,她越發覺得她應該感激姨父的一片好心,讓她沒有因為那個更重大的問題,而遭到同樣的責駡。

  「我要是知道你要出去,就會叫你到我家裡替我吩咐南妮幾件事,」地說。「結果我只得不辭辛苦地親自跑一趟。我簡直抽不出空來,你要是跟我們說一聲你要出去,也就免去了我這番辛苦。我想,是到灌木林散步還是到我家走一趟,對你來說都一樣。」

  「是我建議範妮去灌木林的,那裡乾燥些,」托馬斯爵士說。

  「噢!」諾裡斯太太克制了一下,說道,「你真好,托馬斯爵士。可你不知道去我家的那條路有多幹。我向你保證,範妮往那裡走一趟也挺不錯,還能辦點事,給姨媽幫幫忙。這都怪她。她要是對我們說一聲她要出去——不過範妮就是有點怪,我以前常有覺察,她就喜歡獨自行動,不願聽別人的吩咐,只要有可能,就獨自去散步。她確實有一點神秘、獨立、冒失的味道,我要勸她改一改。」

  大姨媽對范妮抱有這樣的看法,托馬斯爵士儘管今天也表示過同樣的看法,但卻覺得她的這番指責極不公平,便想轉變話題,一次次地努力都沒成功,因為諾裡斯太太反應遲鈍,不論現在還是以往任何時候,都看不出他對外甥女多麼器重,看不出他多麼不想讓別人通過貶低外甥女的優點,來突出他自己孩子的優點。她一直在沖著範妮絮叨,對她這次私自出去散步憤然數落了半頓飯工夫。

  不過,她終於罵完了。隨著夜幕的降臨,範妮在經歷了上午的風暴之後,心情比她料想的要平靜一些,愉快一些。不過,首先,她相信自己做得對,她的眼力沒有將她引入歧途,她可以擔保她的動機是純潔的。第二,她自以為姨父的不快在逐漸消失,他要是能公正一點考慮這件事,他的不快還會進一步消失,並且覺得沒有感情就嫁人該是多麼可悲,多麼可鄙,多麼無望,多麼不可原諒。凡是好人都會這樣想的。

  等明天她所擔心的會面過去後,她就可以認為這個問題終於了結了,等克勞福德先生離開曼斯菲爾德後,一切就會恢復正常,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她不願相信,也無法相信克勞福德先生對她的情意會折磨他多久,他不是那種人。倫敦會很快打消他對她的情意。到了倫敦,他會很快對自己的癡情感到莫名其妙,並且會慶倖她頭腦清醒,使他沒有陷入不幸。

  就在范妮沉湎于這類希冀的時候,姨父便在茶後不久被叫了出去。這本是常有的事,並沒引起她的注意,她也沒把這當成一回事,直至十分鐘後,男管家又回來了,並徑直朝她走來,說道:「小姐,托馬斯爵士想在他屋裡和你談談。」這時,她心想那裡可能有什麼事。她滿腹狐疑,不禁面色蒼白。不過,她還是立即站了起來,準備聽從吩咐。恰在這時,諾裡斯太太大聲嚷道:「別走,別走,範妮!你要幹什麼呀?你想去哪兒?不要這麼急急忙忙的。你放心吧,叫的不是你,肯定是叫我的。(看了看男管家)你也太愛搶風頭了。托馬斯爵士叫你幹什麼?巴德利,你是說叫我的吧?我這就去。我敢肯定你說的是我,巴德利。托馬斯爵士叫的是我,不是普萊斯小姐。」

  可是巴德利非常果斷。「不,太太,叫的是普萊斯小姐,確實是普萊斯小姐。」隨即微微一笑,仿佛在說:「我看你去了根本不頂用。」

  諾裡斯太太討了個沒趣,只好故作鎮靜,又做起活來。範妮忐忑不安地走了出去,正像她擔心的那樣,轉眼間,她發現自己單獨和克勞福德先生在一起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