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奧斯汀 > 曼斯菲爾德莊園 | 上頁 下頁
四六


  「我想很可能要下雨,因為我從沒見過像今晚這麼陰沉沉的天氣。要是下雨的話,你要儘量克服,不要指望派車去接你。我今天晚上肯定不回去,因此也就不會為我出車。你要有個防備,該帶的東西都帶上。」

  外甥女覺得大姨媽的話完全在理。其實,她對自己安適的要求並不高,甚至像諾裡斯太太所說的一樣低。過了不久,托馬斯爵士推開了門,沒等進屋就說:「範妮,你想讓馬車什麼時候來送你?」範妮驚奇得說不出話來。

  「親愛的托馬斯爵士!」諾裡斯太太氣得滿臉通紅地大聲囔道。「範妮可以走著去。」

  「走著去!」托馬斯爵士以毋庸置疑的莊嚴口吻重複了一聲,隨即向前走了幾步。「叫我外甥女在這個季節走著去赴宴!四點二十分來送你可以嗎?」

  「可以,姨父,」范妮怯生生地答道,覺得說這話像是對諾裡斯太太犯罪似的。她不敢再跟諾裡斯太太待在屋裡,怕人家覺得她得勝後心裡洋洋得意,於是便跟著姨父走出房去,只聽得諾裡斯太太氣衝衝地說了下面的話:

  「完全沒有必要嘛!心腸好得太過分了!不過,埃德蒙也要去。不錯,是為了埃德蒙的緣故。星期四晚上我注意到他嗓子有些啞。」

  不過,範妮並不相信她這話。她覺得馬車是為她派的,而且是專為她自己派的。姨父是在聽了大姨媽的數落後來關心她的,等她獨自一人的時候,想到此情此景,不禁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車夫準時把馬車趕來了。隨後,埃德蒙也下樓來了。範妮小心翼翼地唯恐遲到,便早早地坐在客廳裡等候。托馬斯爵士已養成嚴格守時的習慣,準時地把他們送走了。

  「範妮,我要看看你,」埃德蒙面帶感情真摯的兄長的親切微笑說,「並且對你說我是多麼喜歡你。就憑這車裡的光線我也看得出來,你真是很漂亮。你穿的什麼衣服?」

  「是表姐結婚時姨父給我買的那套新衣服。我希望不是太華麗。不過,我覺得我應該抓緊時機穿,就怕整個冬天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我希望你不覺得我穿得太華麗。」

  「女人穿著一身白衣服,無論如何也不會太華麗。不,我看你穿得不華麗,而是恰到好處。你的長裙看起來很漂亮。我喜歡上邊這些光亮的斑點。克勞福德個姐是不是也有一件跟你這件差不多的長裙?」

  快到牧師住宅了,馬車打馬廄和馬車房旁邊走過。

  「嘿!」埃德蒙大聲叫道,「還請來了別人,來了一輛馬車!他們請誰來陪我們呀?」說著放下車窗,想看個仔細。「是克勞福德的馬車,克勞福德的四輪馬車,我敢斷定!他的兩個僕人在把馬車往過去存車的地方推。他肯定也來了。真是意想不到啊,範妮。我好高興能見到他。」

  范妮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說明她的心情和他大不相同。本來,要拘泥禮儀地走進客廳已經夠讓她感到可怕了,再一想到又多了一個人注視她,她那顆膽怯的心越發為之忐忑不安。

  克勞福德先生的確就在客廳裡,而且到得挺早,已做好吃飯的準備。另外三個人喜笑顏開地立在他周圍,表明他們對他離開巴斯之後突然決定來他們這裡住幾天是多麼歡迎。他和埃德蒙彼此親切地寒暄了一番。除了範妮以外,大家都很高興。即使對範妮來說,他的到來也有幾分好處,因為宴席上每增加一個人,都會進一步促使她不受眾人注意,她盡可默默不語地坐著,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她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儘管諾裡斯太太對她有過告誡,但她出於禮儀上的考慮,只得勉強擔當起宴席上主要女賓的角色,並且領受由此而來的種種小小的禮遇。不過,在飯桌上坐定之後,她發現大家都在興高采烈地侃侃而談,誰也沒有要求她參加他們的談話——那兄妹倆有許多關於巴斯的話要說,兩個年輕人有許多關於打獵的話要說,克勞福德先生和格蘭特博士有許多關於政治的話要說,而克勞福德先生和格蘭特太太之間更是天南地北地說個沒完,這樣一來,她就只需悄悄地坐在那裡聽別人說話,樂融融地度過這段時光。然而,她對那位新未的先生,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興趣。格蘭特博士建議克勞福德先生在曼斯菲爾德多住些日子,並派人到諾福克把他的獵馬都送過來,埃德蒙也跟著勸說,他的兩個姐妹更是起勁地鼓動,他很快就動了心,似乎還希望範妮也來鼓勵他,讓他好打定主意。他問範妮這暖和的天氣大概能持續多久,範妮只是在禮貌允許的範圍內,給了他一個簡短的、冷漠的回答。她不希望他在這裡住下去,也不希望他跟她說話。

  她看到克勞福德先生,心裡總是想著兩個出門在外的表姐,特別是瑪麗亞。不過,對於克勞福德先生來說,回憶起令人尷尬的往事並不會影響他的情緒。他又回到了曾發生過種種糾葛的這片土地上,看起來,即使沒有兩位伯特倫小姐,他也照樣願意住在這裡,照樣快活,好像他從不知道曼斯菲爾德有過那兩位小姐似的。沒有回到客廳之前,範妮只聽見他籠而統之地提到她們倆。回到客廳後,埃德蒙和格蘭特博士到一邊聚精會神地談什麼正經事去了,格蘭特太太在茶桌旁專心致志地品茶。這時,克勞福德先生比較具體地跟他姐姐談起了那姐妹倆。他意味深長地笑著說:「啊!這麼說來,拉什沃思和他的漂亮新娘眼下在布賴頓——好幸福的人兒啊!」範妮看到他笑的樣子就討厭。

  「是的,他們是去了那兒——大約有兩個星期了吧,普萊斯小姐?朱莉婭和他們在一起。」

  「我想,耶茨先生也離他們不遠。」

  「耶茨先生!噢!我們一點也沒聽到耶茨先生的消息。我猜想,寫給曼斯菲爾德的信不大講耶茨先生。你是否也這樣想,普萊斯小姐?我想我的朋友朱莉婭心裡有數,不會拿耶茨先生去逗她父親。」

  「拉什沃思好可憐,要背四十二段臺詞啊!」克勞福德繼續說道。「誰也忘不了他背臺詞的情景。這傢伙真可憐呀!他那拼命的樣子,絕望的樣子,我現在還歷歷在目。唉,要是他可愛的瑪麗亞什麼時候還想讓他對她講那四十二段臺詞,那才怪呢。」這時正經了片刻,補充說:「瑪麗亞太好了,他配不上——實在太好了。」接著,又換成柔聲細氣獻殷勤的腔調,對範妮說道:「你是拉什沃思先生最好的朋友。你的好心和耐心是永遠令人難忘的,你不厭其煩地想幫他記住臺詞——想給他一個他天生沒有的頭腦——想用你那用不完的智慧使他變得聰明起來!他是沒有頭腦的,也許看不出你心地有多好,不過我敢說,其他人無不感到敬佩。」

  範妮臉紅了,沒有吭聲。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