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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真像是一場夢,一場愜意的夢!」克勞福德經過一番思索,又感歎道。「我將永遠懷著極度愉快的心情來回憶我們的業餘演出。大家都那樣興致盎然,那樣朝氣蓬勃,那樣喜氣洋洋!人人都感覺得到。我們每個人都活躍了起來。一天當中,我們時時刻刻都有事情幹,都抱著希望,都有所操心,都忙忙碌碌。總要克服一點小小的阻力,解除一點小小的疑慮,打消一點小小的憂慮。我從來沒有那樣快樂過。」

  範妮憤憤不語,只是心裡說:「從來沒有那樣愉快過!從來沒有像你做你明知不正經的事情那樣快樂過!從來沒有像你幹那卑鄙無恥、無情無義的勾當那樣快樂過!唉!內心多麼腐朽啊!」

  「我們不走運,普萊斯小姐,」克勞福德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免得讓埃德蒙聽見,他完全沒有察覺範妮的情緒,「我們的確很不走運。我們再有一個星期,只要再有一個星期,就夠了。我想,如果我們能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如果曼斯菲爾德莊園能把秋分時節的風雨掌管一兩個星期,那情況就不同了。我們並不是要來一場狂風暴雨危及他的安全——而只想來一場持續不停的逆風,或者來個風平浪靜。我想,普萊斯小姐,那時候只要大西洋能風平浪靜一個星期,我們就可以盡興演完了。」

  克勞福德似乎非要對方回答他。範妮轉過臉去,以少有的堅定口吻說:「就我而言,先生,我不願意他晚回來一天。我姨父一回來就堅決反對,在我看來,整個事情已經很過分了。」

  範妮還從未對克勞福德一次說這麼多話,也從未對任何人這麼氣衝衝地說過話。話說完後,她對自己的膽量感到後怕、臉紅。克勞福德也為之吃驚。不過,他默默不語地對她琢磨了一陣,然後用比較平靜而嚴肅的口吻回答道,好像挺坦率、挺信服似的:「我認為你說得對。我們有些只求快樂不顧規矩。我們鬧得太厲害了。」接著,他轉換了話題,想跟她談點別的事情,但是範妮回答起來總是那麼羞怯,那麼勉強,無論什麼問題,他都無法跟她談下去。

  克勞福德小姐一直在密切地注視著格蘭特博士和埃德蒙,這時說道:「那兩個人一定是在討論什麼很有意思的事。」

  「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她哥哥答道,「如何賺錢——如何使收入好上加好。格蘭特博士在教埃德蒙如何去擔任他即將擔任的牧師職位。我發現,埃德蒙再過幾個星期就要當牧師了。他們剛才在餐廳裡就在談論這件事。聽說伯特倫要過好日子了,我真為他感到高興。他會有一筆很可觀的收入供他揮霍,而且這筆收入掙得不費多大力氣。我估計,他一年的收入不會少於七百英鎊。對於一個小兒子來說,一年能有七百英鎊就很不錯了。再說,他肯定還會在家裡吃住,這筆收入只供他個人花銷。我想,他只需在聖誕節和復活節各講一次道。」

  做妹妹的想一笑置之,說道:「自己比別人闊得多,卻輕鬆地說別人富有,我覺得最可笑不過。亨利,你的個人花銷要是給限制在一年七百英鎊,你就會茫然不知所措了。」

  「也許我會的。不過,你說的這情況也是比較而言。事情取決於與生俱來的權利和個人的習慣。對於一個小兒子來說,即使父親是准男爵,伯特倫有這筆收入當然也算很富裕了。到他二十四五歲的時候,他一年會有七百英鎊的收入,而且是毫不費事兒得來的。」

  克勞福德小姐本來想說,掙這筆錢還是要費點事的,而且還要吃點苦,她認為並不輕鬆。不過,她又抑制住了自己,沒有理他的茬,儘量擺出一副安之若素、漠不關心的面孔。過了不久,那兩個人也過來了。

  「伯特倫,」亨利·克勞福德說,「我一定來曼斯菲爾德聽你第一次講道。我特意來鼓勵一個初試鋒芒的年輕人。什麼時候講呀?普萊斯小姐,你不想和我一起鼓勵你表哥嗎?你想不想去聽他講道,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字不漏地聽他講,只在要記錄特別漂亮的語句時才把目光移開?我可是要這樣做的。我們要準備好拍紙簿和鉛筆。什麼時候講呀?你可知道,你應該在曼斯菲爾德講,以便托馬斯爵士和伯特倫夫人可以聽你講。」

  「我要盡可能不讓你聽,克勞福德,」埃德蒙說,「因為你可能比誰都讓我心慌,我也就最不願意你來。」

  「他想不到這一點嗎?」範妮心想。「是的,他想不到他應該想的任何事情。」

  這時,大夥都聚到了一起,話多的人相互吸引著,范妮依然安安靜靜地坐著。茶點過後,玩起了惠斯特——儘管沒有明說,實際上是體貼人微的格蘭特太太為使丈夫開心組織的——克勞福德小姐彈起了豎琴,範妮無事可幹,只有聽琴。晚上餘下的時間裡,她的這種平靜心態一直沒有受到打擾,只不過克勞福德先生會不時地問她一個問題,或者對她談個什麼看法,她免不了要回答兩句。克勞福德小姐讓剛聽說的事攪得心煩意亂,除了彈琴之外,什麼事情也沒有心思幹。她就想通過彈琴,給自己解解愁,給朋友們逗逗趣。

  聽說埃德蒙很快就要當牧師,對她是個沉重的打擊。原來這件事一直懸在那裡,她還希望是一件懸而未決、為時尚早的事情。今晚一聽到這消息,她真是惱羞成怒。她對埃德蒙氣憤至極。她過高估計了自己的影響。她本已開始傾心於他——她覺得她已經開始——滿懷深情,心意幾乎已定。可是現在,她也要像他那樣冷漠地來面對他。他非要採取一種他明知對方決不會屈就的姿態,這足以表明他既沒有認真的打算,也沒有真正的情意。她要學會用同樣冷漠的態度還報他。從此以後,他要是再向她獻殷勤,她大不過跟他逢場作戲而已。既然他能控制他的感情,她也不能做感情的奴隸。

  第二卷 第六章

  亨利·克勞福德第二天早晨打定了主意,要在曼斯菲爾德再住兩個星期。他吩咐人把他的獵馬送來,並給海軍將軍寫了封短信做了一番解釋。信封好交出去之後,他便同過頭來看了看妹妹,見周圍沒人,便笑微微地說:「你知道我不打獵的時候準備怎麼消遣嗎,瑪麗?我已經不那麼年輕了,一星期最多只能打三次獵。不過,我對中間不打獵的日子有一個計劃,你知道我準備怎麼安排嗎?」

  「一定是和我一起散步,一起騎馬啦。」

  「不完全是,儘管我很樂意做這兩件事。不過,那只是活動身體,我還要注意我的心靈呢。再說,那只不過是沉湎於娛樂消遣,沒有一點需要苦苦開動腦筋的有益因素,我可不喜歡過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不,我的計劃是讓範妮·普萊斯愛上我。」

  「範妮·普萊斯!胡說!不行,不行。有她兩位表姐你該滿足了。」

  「可是沒有範妮·普萊斯,不給她心上戳個小洞,我是不會滿足的。你似乎沒有察覺她有多麼可愛。昨天晚上我們談論她的時候,你們好像誰也注意到,在過去六個星期裡她的容貌發生了多麼奇妙移的變化。你天天見她,因而也就注意不到她在變,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和秋天時相比真是判若兩人。她那時只是一個文靜靦腆、不算難看的姑娘,可現在卻漂亮極了。我過去覺得她臉色不好看,表情又呆板。不過看看她那柔嫩的皮膚,就像昨天晚上那樣,常常泛起一抹紅暈,那可真是嫵媚極了。再根據我對她的眼睛和嘴的觀察,我想在她心有所動的時候,肯定很富於表情。還有——她的神態,她的舉止,她的一切全都變了!從10月以來,她至少長高了兩英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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