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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一卷 第十章

  十五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範妮仍然在想著埃德蒙、克勞福德小姐和她自己,沒有一個人來打斷她的思緒。她開始感到奇怪,她怎麼會給撂下這麼長時間,於是便側耳傾聽,急於想再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她聽了又聽,終於聽見了,聽見說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但是,她剛意識到來的並不是她所盼的人,伯特倫小姐、拉什沃思先生和克勞福德先生便從她走過的那條路上走出來,來到了她面前。

  幾個人一看見她,迎頭而來的是這樣的話:「普萊斯小姐孤零零一個人啊!」「親愛的範妮,這是怎麼回事呀?」範妮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們。「可憐的小範妮,」她表姐嚷道,「他們竟然這樣怠慢你呀!你早該和我們待在一起的。」

  然後,這位表姐便坐了下來,兩位先生分坐在她兩邊。她又撿起了他們剛才談論的話題,興致勃勃地討論如何改造莊園。沒有得出任何結論——不過,亨利·克勞福德滿腦子的主意和方案,而且一般說來,不論他提出什麼建議,都會立即得到贊同,先是伯特倫小姐,接著是拉什沃思先生。拉什沃思先生的主要任務,似乎就是聽別人出主意,自己不敢貿然提出任何主見,只是遺憾大家沒見過他的朋友史密斯的莊園。

  這樣過了一陣,伯特倫小姐眼望著鐵門,說是想穿過鐵門到庭園裡看看,以便他們的想法和計劃能夠更加全面。這正中其他幾個人的心意。在亨利·克勞福德看來,這再好不過了,只有這樣才能有所幫助。他當即發現,不到半英里以外有座小山丘,站在上邊恰好可以俯瞰大宅。因此,他們必須到那山丘上,而且就打這鐵門出去。可是門卻鎖著。拉什沃思先生後悔沒帶鑰匙。他出來的時候,曾隱約想過是否要帶鑰匙,現在下定了決心,今後再來這裡決不能不帶鑰匙。可是,這仍然不能解決眼下的問題。他們出不了鐵門。由於伯特倫小姐要出鐵門的願望絲毫未減,最後拉什沃思先生爽快地宣佈,他要去取鑰匙。於是,他就走了。

  「我們離大宅這麼遠,這無疑是我們所能採取的最好辦法,」拉什沃思先生走後,克勞福德先生說。

  「是的,沒有別的辦法。不過說實話,難道你不覺得這座庭園總的來說比你預想的要差嗎?」

  「那倒沒有,事實恰恰相反。我覺得比我預想的更好、更氣派,就其風格來說更趨完美,雖說這種風格可能算不上是最好的。跟你說實話,」克勞福德先生聲音壓得低低地說,「我想,我要是再看到索瑟頓的話,就決不會像這次這樣興高采烈了。一到了明年夏天,我也不會覺得它改善得比現在更好。」

  伯特倫小姐不知說什麼是好,過了一會才答道:「你是個深通世故的人,自然會用世俗的眼光看問題。要是別人覺得索瑟頓變得更好了,我相信你也會那樣看的。」

  「我恐怕還不是個那麼深通世故的人,因此不會去顧及在某些方面于己是否有利。我的感情不像老於世故的人那樣說變就變,我對往事的記憶也不像老於世故的人那樣容易受別人的影響。」

  接著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伯特倫小姐又開口了:「今天上午你趕車來這裡的時候,好像趕得很開心。我看到你那樣快樂感到很高興。你和朱莉婭笑了一路。」

  「是嗎?不錯,我想我們是笑了一路,不過我絲毫記不得為什麼而笑。噢!我想我給她講了我叔叔的愛爾蘭老馬夫的一些滑稽故事。你妹妹就愛笑。」

  「你覺得她比我開朗吧。」

  「更容易被逗樂,」克勞福德先生答道,「因而,你知道,」說著笑了笑,「更適合做伴。我想,在十英里的旅途中,我很難拿一些愛爾蘭的奇聞逗你開心的。」

  「我想,我天性和朱莉婭一樣快活,不過我現在的心事比她多。」

  「你的心事肯定比她多——在有些處境下,情緒高漲會意味著麻木不仁。不過你前程似錦,不該情緒低落。你的前面是一片明媚的景色。」

  「你說的是字面意思還是比喻意義?我想是字面意思吧。景色的確不錯,陽光燦爛,庭園令人賞心悅目。但遺憾的是,這座鐵門、這道隱籬,給我一種約束和困苦的感覺。正如椋鳥說的那樣:『我無法飛出牢籠。』①」(譯注:①引自英國小說家勞倫斯·斯特恩(1713-1768)所著《感傷的旅程》。)伯特倫小姐面帶表情地一邊說,一邊向鐵門走去,克勞福德先生跟在她後邊。「拉什沃思先生取鑰匙去了這麼長時間!」

  「沒有鑰匙,沒有拉什沃思先生的許可相保護,你無論如何也是出不去的。不然的話,我想在我的幫助下,你可以毫不費力地從門上邊翻過去。如果你真的想要自由,並且認為這不犯禁,我想還是可以這樣做的。」

  「犯禁!什麼話呀!我當然可以那樣出去,而且就要那樣出去。你知道,拉什沃思先生一會兒就會回來——他不會看不見我們的。」

  「即使他看不見我們,還可以請普萊斯小姐告訴他,讓他到山丘附近,到山丘上的橡樹林裡找我們。」

  範妮覺得這樣做不妥,忍不住想要加以阻止。「你會受傷的,伯特倫小姐,」她嚷道。「那些尖頭肯定會把你刺傷——會撕破你的衣服——你會掉到隱籬裡去。你最好不要過去。」

  話音未落,她表姐已平安無事地翻到了那邊,臉上掛著洋洋得意的微笑,說道:「謝謝你,親愛的範妮,我和我的衣服都安然無恙,再見。」

  範妮又一次被孤零零地扔在那裡,心情並不比原來好受。她幾乎為她耳聞目睹的一切感到難過,對伯特倫小姐感到驚訝,對克勞福德先生感到氣惱。他們倆採取一條迂回路線,一條在她看來很不合理的路線,朝小山丘走去,很快就走沒影了。就這樣又過了一會,她既見不到人,也聽不到什麼動靜。整個小樹林裡似乎就她一個人。她幾乎感到,埃德蒙和克勞福德小姐已經離開了樹林,可是埃德蒙不會把她忘得這麼徹底。

  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又一次把她從懊惱的沉思中驚醒,有人腳步匆匆地順著主徑走來了。她以為是拉什沃思先生,不料卻是朱莉婭,只見她又熱又氣喘吁吁,滿臉失望的樣子,一見到範妮便嚷嚷道:「啊!別人都哪兒去了?我還以為瑪麗亞和克勞福德先生和你在一起呢。」

  範妮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我敢說,他們在搗鬼!我哪兒也看不到他們,」朱莉婭一邊說一邊用急切的目光往庭園裡搜尋。「不過他們不會離這兒很遠,我想瑪麗亞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甚至不用別人攙扶。」

  「不過,朱莉婭,拉什沃思先生馬上就會拿來鑰匙。你還是等等他吧。」

  「我才不等哪。我一個上午都在陪這家人,夠膩煩的了。聽著,姑娘,我是剛剛擺脫他那令人討厭透頂的媽媽。你安安靜靜、快快活活地坐在這裡,我卻一直在活受罪呀!也許當初可以讓你來幹我這份差事,可你總是設法避開這種尷尬局面。」

  對範妮的這番責難極不公正,不過範妮倒能寬容,不予計較。朱莉婭心裡有氣,性子又急,不過她覺得持續不了多久,因而未予理會,只是問她有沒有見到拉什沃思先生。

  「見到了,見到了。他風風火火地跑開了,好像性命攸關似的,只是倉促地對我們說了聲他去幹什麼,你們都在哪裡。」

  「可惜他白辛苦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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