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奧斯汀 > 曼斯菲爾德莊園 | 上頁 下頁
一二


  「你們上當了,太太,」格蘭特博士答道。「那棵樹上結的果子所含有的摩爾莊園杏的味道,跟這些土豆所含有的摩爾莊園杏的味道差不多。說它沒味道還是往好裡說呢。好杏子是能吃的,可我園子裡的杏子沒一個是可以吃的。」

  「其實呀,太太,」格蘭特太太隔著桌子對諾裡斯太太裝做竊竊私語地說,「格蘭特博士也不大知道我們的杏子是個什麼味道。他簡直連嘗都沒嘗過一個,因為這種杏子稍微一加工,就成了非常貴重的果品,而我們的杏子長得又大又漂亮,還沒等長熟,我們的廚子就全給摘下來做了果餡餅和果餞。」

  諾裡斯太太本來臉都紅起來了,一聽這話心裡覺得好受了些。就這樣,索瑟頓的改造被別的話題打斷了一陣。格蘭特博士和諾裡斯太太素來不和,兩人剛一認識就發生齟齬,而且習慣又截然不同。

  原先的話題給打斷了一陣之後,拉什沃思先生又重新拾了起來。「史密斯的莊園在當地是人人羡慕的對象。在雷普頓沒有接手改造之前,那地方一點都不起眼。我看我要把雷普頓請來。」

  「拉什沃思先生,」伯特倫夫人說,「我要是你的話,就種一片漂亮的灌木林。風和日暖的時候,人們都喜歡到灌木林裡去走走。」

  拉什沃思先生很想向夫人表白願意聽從她的意見,並且趁勢對她說點恭維話。但他心裡卻頗為矛盾,既想表示願意接受夫人的意見,又想說他自己一直就想這麼做,此外還想向所有的太太小姐賣乖討好,同時表明他最想博得其中一個人的歡心,因此他不知如何是好。埃德蒙建議喝一杯,想以此打斷他的話。然而,拉什沃恩先生雖說平時話不多,現在談起這個心愛的話題,倒是還有話要說。「史密斯的莊園總共不過一百英畝多一點,算是夠小的了,可令人越發吃驚的是,他居然把它改造得這麼好。而在索瑟頓,我們足足有七百英畝地,還不包括那些水甸。因此我在想,既然雷普頓能做出這樣的成績,我們就用不著灰心。有兩三棵繁茂的老樹離房子太近,就給砍掉了,景色大為開闊。於是我就想,雷普頓或他這行的隨便哪個人,肯定要把索瑟頓林蔭道兩邊的樹木砍去,就是從房子西面通到山頂的那條林蔭道,這你是知道的,」他說這話時,特意把臉轉向伯特倫小姐。可伯特倫小姐覺得,最好還是這樣回答他:

  「那條林蔭道!噢!我記不得了。我對索瑟頓還真不怎麼瞭解。」

  範妮坐在埃德蒙的另一邊,恰好和克勞福德小姐相對。她一直在專心聽人講話,這時眼望著埃德蒙,低聲說道:

  「把林蔭道旁的樹砍去!多可惜啊!這難道不會使你想起考珀①(譯注:①考珀(WilliamCowper,1731-1800),英國詩人。)的詩句嗎?『你倒下的蔭路大樹啊,我又一次為你們無辜的命運悲傷。」』

  埃德蒙含笑答道:「這些樹木恐怕要遭殃了,範妮。」

  「我想在樹木沒有砍掉之前看看索瑟頓,看看那地方現在的樣子,看看它那古雅的舊貌。不過,看來我是看不成了。」

  「你從沒去過索瑟頓嗎?是的,你不可能去過。遺憾的是,那地方太遠了,又不可能騎馬去。希望能想出個辦法來。」

  「噢!沒關係。我以後不管什麼時候見到了,你給我講講哪些地方是變了樣的就行了。」

  「我記得聽人說,」克勞福德小姐說,「索瑟頓是座古老的宅子,很有些氣派。是屬￿哪種特別式樣的建築呢?」

  「那座房子是在伊麗莎白時代建造的,是一座高大周正的磚砌建築——厚實而壯觀,有許多舒適的房間。地點選得不大好,蓋在莊園地勢最低的地方。這樣一來,就不利於改造了。不過,樹林倒挺美,還有一條小河,這條小河倒可以很好地利用。拉什沃思先生想把它裝扮得富有現代氣息.我想是很有道理的,而且毫不懷疑一切會搞得非常好。」

  克勞福德小姐恭恭敬敬地聽著,心想:「他倒是個很有教養的人,這番話說得真好。」

  「我並不想讓拉什沃思先生受我的影響,」埃德蒙接著說。「不過,假如我有一座莊園要更新的話,我就不會聽任改建師一手包辦。我寧願改建得不那麼華麗,也要自己做主,一步一步地改進。我寧願自己做錯了,也不願讓改建師給我做錯了。」

  「你當然知道該怎麼辦——可我就不行了。我對這種事既沒有眼力,又沒有主意,除非現成的東西放在我眼前。假如我在鄉下有一座莊園,我還真巴不得有個雷普頓先生能攬過去,收了我多少錢就能給它增加多少美,在沒有完工之前,我看都不看它一眼。」

  「我倒樂意看到整個工程的進展情況,」範妮說。

  「啊——你有這方面的素養,我卻沒受過這方面的教育。我唯一的一次經歷,不是由我喜歡的設計師給的,有了這個經歷之後,我就把親自參加改造看做最討厭不過的事情。三年前,那位海軍將軍,也就是我那位受人尊敬的叔叔,在特威克納姆①(譯注:①位於倫敦郊區。)買了一座鄉舍,讓我們都去那裡度夏。我和嬸嬸歡天喜地地去了,那地方真是美麗極了,可是我們馬上就發現必須加以改造。於是接連三個月,周圍到處是塵土,到處亂七八糟,沒有一條砂礫路可走,沒有一條椅子可坐。我希望鄉下樣樣東西應有盡有,什麼灌木林啦、花園啦,還有不計其數的粗木椅。不過,建造這一切的時候,必須不用我操心。亨利與我不同,他喜歡親自動手。」

  埃德蒙本來對克勞福德小姐頗有幾分傾慕之情,現在聽她如此隨便地議論她叔叔,心裡不免有些不高興。他覺得她這樣做不懂禮數,於是便沉悶不語,直至對方再度露出融融笑臉和勃勃生氣,他才把這事暫時擱置一邊。

  「伯特倫先生,」克勞福德小姐又說,「我終於得到有關我那把豎琴的消息了。我聽說完好無損地放在北安普敦。可能在那裡已經放了十天了,儘管常常聽人一本正經地說是還沒到。」埃德蒙表示既高興又驚訝。「其實呀,我們打聽得太直截了當了。先派僕人去,然後我們又親自去。離倫敦七十英里,那樣做是不行的——可今天早上,我們通過正常的途徑打聽到了。是一個農民看見的,他告訴了磨坊主,磨坊主又告訴了屠戶,屠戶的女婿傳到了那家商店。」

  「不管通過什麼途徑,你總算得到消息了,我感到很高興。希望別再耽擱下去了。」

  「我明天就能收到。不過,你覺得怎麼運來好呢?大小馬車都不行——噢!不行,村子裡雇不到這類的車。我還不如雇搬運夫和手推車呢。」

  「今年的草收割得晚,眼下正是大忙的時候,你恐怕很難雇到馬和車。」

  「我感到驚訝,這件事給搞得多麼難啊!要說鄉下缺少馬和馬車,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吩咐女僕馬上去雇一輛。我每次從梳妝室裡往外看,總會看到一個農家場院,每次在灌木林裡散步,都會經過另一個農家場院,所以我心想這馬車是一下就能雇到的,只為不能讓家家撈到這份好處而感到難過。當我發現我想要的居然是世界上最不合理、最要不到的東西,而且惹得所有的農場主、所有的勞工、所有的教民生氣的時候,你猜猜我多麼感到意外。至於格蘭特博士家的那位管家,我想我最好躲得遠遠的。而我姐夫那個人,雖然平常對誰都挺和藹的,但一聽說我要雇馬車,便對我板起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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