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奧斯汀 > 曼斯菲爾德莊園 | 上頁 下頁
一〇


  「啊!你在希爾街住久了,在婚姻這個問題上沒受過什麼好的影響吧.。」

  「我可憐的嬸嬸肯定沒有什麼理由喜歡自己婚後的狀況。不過,根據我的觀察,婚姻生活是要使心計耍花招的。我知道有許多人婚前滿懷期望,相信和某人結婚會有某種好處,或者相信對方有德或有才,到頭來發現自己完全受騙了,不得不忍受適得其反的結果!這不是上當是什麼呢?」

  「親愛的姑娘,你的話肯定有點不符合事實的地方。請原諒,我不大能相信。我敢說,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半。你看到了壞處,但卻沒有看到婚姻帶來的欣慰。到處都有細小的摩擦和不如意,我們一般容易要求過高。不過,如果追求幸福的一招失敗了,人們自然會另打主意。如果第一招不靈,就把第二招搞好一些。我們總會找到安慰的。最親愛的瑪麗,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盡會小題大做,要說上當受騙,他們比當事人自己有過之無不及。」

  「說得好,姐姐!我敬佩你這種精誠團結的精神。我要是結了婚,也要這樣忠貞不渝。我希望我的朋友們都能如此。這樣一來,我就不會一次次的傷心。」

  「瑪麗,你和你哥哥一樣壞。不過,我們要把你們倆挽救過來。曼斯菲爾德能把你們倆挽救過來——而且決不讓你們上當。住到我們這裡,我們會把你們挽救過來。」

  克勞福德兄妹雖然不想讓別人來挽救他們,但卻非常願意在這裡住下。瑪麗樂意目前以牧師住宅為家,亨利同樣願意繼續客居下去。他剛來的時候,打算只住幾天就走,但他發現曼斯菲爾德可能有利可圖,再說別處也沒有什麼事非要他去不可。格蘭特太太能把他們兩個留在身邊,心裡自然很高興,而格蘭特博士對此也感到非常滿意。對於一個懶散成性、不願出門的男人來說,能有克勞福德小姐這樣伶牙俐齒的年輕美貌女子做伴,總會感到很愉快,而有克勞福德先生在家做客,就可以有理由天天喝紅葡萄酒。

  兩位伯特倫小姐愛慕克勞福德先生,這是克勞福德小姐感到比什麼都高興的事。不過她也承認,兩位伯特倫先生都是很出色的青年,像這樣的青年人,即使在倫敦,也很少能在一處碰到兩個,況且兩人頗有風度,而老大更是風度翩翩。他在倫敦住過很久,比埃德蒙活潑、風流,因此要挑就最好挑他。當然,他身為長子構成了另一個有利條件。克勞福德小姐早就預感到,她理應更喜歡老大。她知道她該這樣做。

  不管怎樣,她還真該覺得湯姆·伯特倫挺可愛。他屬￿人人喜歡的那種年輕人,他的討人喜歡比某些更高一級的天賦更易於被人們賞識,因為他舉止瀟灑,興致勃勃,交際廣泛,還很健談。他對曼斯菲爾德莊園和准男爵爵位的繼承權,決不會有損於這一切。克勞福德小姐不久便意識到,他這個人及條件足夠了。經過通盤考慮,她覺得他的條件幾乎樣樣都不錯——一座莊園,一座方圓五英里的名副其實的莊園,一幢寬敞的現代修建的房子,位置相宜,林木深掩,完全可以選入王國鄉紳宅邸的畫集,唯一不足的是家具需要全部更新——兩個可愛的妹妹,一個安詳的母親,他自己又那麼討人喜歡——再加上兩個有利條件,一是他曾向父親保證過,眼下不能多賭博;二是他以後將成為托馬斯爵士。這都是很理想的,她認為她應該接受他。於是,她便對他那匹將要參加B城賽馬會的馬感起興趣來。

  他們結識後不久,湯姆就得去參加賽馬會。家裡人根據他平常的行為判斷,他一去就得好幾個星期才能回來,因此,他是否傾心于克勞福德小姐,很快就能表露出來。他大談賽馬會,引誘她去參加,而且帶著悠然神往的熱切心情,準備策劃一大幫人一起去,不過到頭來都是口頭說說而已。.

  再說範妮,在此期間她在幹些什麼,想些什麼呢?她對兩個新來的人是怎麼看的呢?天下十八歲的姑娘當中,稂少有像範妮這樣的,沒有人肯來徵求她的意見。她低聲細氣地、不引入注意地讚賞起克勞福德小姐的美貌來。至於克勞福德先生,雖然兩位表姐一再誇讚他相貌堂堂,但她依然覺得他其貌不揚,因此對他絕口不提。她自己引起人們對她的注意,可以從下面的議論中看出個大概。「我現在開始瞭解你們每個人了,就是不瞭解普萊斯小姐,」克勞福德小姐和兩位伯特倫先生一起散步時說。「請問,她進入社交界了,還是沒有進入?我捉摸不透。她和你們一起到牧師住宅來赴宴,似乎是在參加社交活動,然而又那麼少言寡語,我覺得又不像在參加社交活動。」

  這番話主要是講給埃德蒙聽的,於是埃德蒙答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想由我來回答這個問題。我表妹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她在年齡和見識上,都已經是大人了,至於社交不社交,我可回答不了。」

  「不過總的說來,這比什麼都容易判斷。兩者之間的差別非常明顯。人的外貌及言談舉止,一般說來是截然不同的。直到如今,我一直認為對於一個姑娘是否進入社交界,是不可能判斷錯誤的。一個沒有進入社交界的姑娘,總是那身打扮,比如說,戴著一頂貼發無邊小圓軟帽,樣子非常嫺靜,總是一聲不響。你儘管笑好了——不過我向你擔保,事實就是如此——她們這樣做有時未免過分了些,但總的來說是非常恰當的。姑娘就應該文靜莊重。最讓人看不慣的是,剛被引進社交界就換個派頭,這往往太突然了。時常在極短的時間裡從拘謹沉默一下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得無所顧忌!這可是眼下風氣中的缺陷所在。人們不願意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一下子就無所不能了——也許你去年見到她時,她簡直都不會說話。伯特倫先生,你有時大概見過這樣的變化吧。」

  「我想我見過。不過你這樣說不見得公正。我知道你的用心何在。你是在拿我和安德森小姐開玩笑。」

  「才不是呢。安德森小姐!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一點也不明白。不過,你要是肯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我也要非常高興地和你開開玩笑。」

  「啊!你還真會應對呀,不過我才不會上那個當呢。你剛才說一個姑娘變了,一定是指安德森小姐。你形容得分毫不差,一聽就知道是她。一點不錯。貝克街的安德森那家人。你知道嗎,我們幾天前還談起他們呢。埃德蒙,你聽我跟你說起過查爾斯·安德森。事情的確像這位小姐所說的那樣。大約兩年前,安德森把我介紹給他一家人的時候,他妹妹還沒有進入社交界,我都沒法讓她開口。一天上午我在他們家等安德森,坐了一個鐘頭,屋裡只有安德森小姐和一兩個小姑娘——家庭女教師病了或是逃走了,那做母親的拿著聯繫事務的信件不斷地進進出出。我簡直沒法讓那位小姐跟我說一句話,看我一眼——沒有一點客氣的表示——她緊繃著嘴,神氣地背對著我!後來,我有一年沒有再見到她。那期間她進入了社交界。我在霍爾福德太太家遇見了她——可是記不起她了。她走到我跟前,說是認識我,兩眼盯著我把我看得直發窘,還邊說邊笑,弄得我兩眼不知道往哪裡看是好。我覺得,當時我一定成了滿屋子人的笑柄——顯然,克勞福德小姐聽說過這件事。」

  「這確實是個很有趣的故事,我敢說,這種事情絕非只是發生在安德森小姐一個人身上。這種不正常的現象太普遍了。做母親的對女兒的管教肯定不得法。我說不準錯在哪裡。我不敢妄自尊大去糾正別人,不過我的確發現她們往往做得不對。」

  「那些以身作則向人們表明女性應該怎樣待人接物的人,」伯特倫先生阿諛逢迎地說,「對於糾正她們的錯誤起著巨大的作用。」

  「錯在哪裡是顯而易見的,」不那麼會逢迎的埃德蒙說,「這些女孩子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她們從一開始就給灌輸了錯誤的觀念: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出於虛榮心——她們行為中真正羞澀忸怩的成分,在公開場合抛頭露面之前並不比抛頭露面之後來得多些。」

  「這我可拿不准,」克勞福德小姐猶豫不決地答道。「不,我不能同意你的這種說法。那當然是最羞澀忸怩的表現啦。要是女孩子沒有進入社交界之前,就讓她們像是已經進入社交界那樣神氣,那樣隨隨便便,那就要糟糕得多。我就見過這種現象。這比什麼都糟糕——實在令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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