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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但是,在這當口——就在隨後的兒個鐘頭裡,我還沒能找到機會私下同她交談,卻出現了一個情況.—一一個不幸的情況,使得我的決心、我的幸福毀於一旦。我的事情敗露了,」一說到這裡,他有些猶豫,不禁垂下了頭。「史密斯太太不知道怎麼聽說了,我想是哪個遠房親戚告密的,這個親戚一心想使我失寵于史密斯太太,便告發了我的私情,我與別人的瓜葛——但是我不需要親自再作解釋,」他補充說,面孔漲得通紅,直拿探詢的目光望著埃麗諾。「你和布蘭登上校的關係特別親密——你大概早就「是的,」埃麗諾答道,臉色同樣變得通紅,但她重新狠了狠心,決定不再憐憫他。「我全都聽說了。坦白地說,我無法理解,在這起可怕的事件中,你有哪一點能給自己開脫罪責。」

  「請你不要忘記,」威洛比嚷道,「你是聽誰說的。那會公平無私嗎?我承認,伊麗莎的身份和人格應該受到我的尊重。我並不想替自己辯解,但是也不能讓你認為:我就無可辯解了,而她因為受了損害就無可指責了,好像因為我是個浪蕩子,她就一定是個聖人。如果她那強烈的感情和貧乏的理智——然而,我並非有意為自己辯護。她對我的一片深情,應該受到更好的對待,我經常懷著自咎的心情,緬懷她的柔情蜜意,而這股柔情蜜意在一個短時期裡不能不引起我的反響,我但願——我由衷地但願,要是沒有這碼事就好了。我不僅傷害了我自己,而且還傷害了另一個人,此人對我的一片深情(我可以這樣說嗎?)簡直不亞于那個姑娘的,此人的心地—一哦!真是高尚無比!」

  「然而,你對那個不幸姑娘的冷漠無情——儘管我很不願意談論這件事,但我還是一定要說——你的冷漠無情並不能為你對她殘酷的棄置不顧作辯解。你不要以為藉口她脆弱,天生缺乏理智,就可以為你自己的蠻橫殘忍作辯解。你應該知道,當你在德文郡盡情享樂,歡天喜地地追求新歡的時候,她卻陷入了窮困潦倒的深淵。」

  「我以名譽擔保,我並不知道這個情況,」威洛比急切地答道。「我不記得忘了告訴她我的地址。況且,普通常識就能告訴她如何查到。」

  「好啦,先生,史密斯太太說了些什麼?」

  「她一見到我就立即責備我的過失,我的窘態可想而知。她這個人一向潔身自好、思想正統、不曉世故一—這一切都對我不利。事情本身我無法否認,企圖大事化小也是徒勞無益的。我相信,她事前就大體上對我的行為準則發生了懷疑,而且對我這次來訪期間對她不夠關心、很少把時間花在她身上,感到不滿。總之一句話,最後導致了總決裂。也許,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挽救自己。在她最崇尚道德的時候(慈善的女人!),她表示如果我願意娶伊麗莎,她就原諒我的過去。這是不可能的一—於是她正式宣佈不再喜愛我,把我趕出了家門。就在事情發生之後的那天夜裡——我第二天早晨就得離開——我一直在反復考慮將來怎麼辦。思想鬥爭是激烈的——但結束得太突兀。我愛瑪麗安,而且我深信她也愛我——可是這都不足以克服我對貧窮的恐懼心理,不足以克服我貪財愛富的錯誤思想。

  我本來就有這種自然傾向,再加上盡跟些大手大腳的人混在—起,進一步助長了這些錯誤思想。我當時有理由認為,我目前的妻子是靠得住的,只要我願意向她求婚就行,我自以為謹慎考慮—下也沒有別的出路。可是我還沒來得及離開德文郡,便遇到一個令人苦惱的場面。就在那天,我約定同你們一道吃飯,因而必須對我不能踐約表示道歉。但是,究竟是寫信,還是當面陳說,我一直舉棋不定。去見瑪麗安吧,我感到這很可怕。我甚至懷疑我再見到她能否不動搖自己的決心。可是事實證明,我在這點上低估了自己的氣量;因為我去了,見到了她,發現她很痛苦,我離開她時她仍然很痛苦——我離開了她,希望永遠別再見到她。」

  「威洛比先生,你為什麼要去呢?」埃麗諾用責備的口吻說道。「寫一封信就足夠了,為什麼一定要去呢?」

  「這對我的自尊心是必要的,我不忍心就這樣離開鄉下,讓你們和左鄰右舍懷疑我與史密斯太太之間真的出了什麼事,因此,我決定在去霍尼頓的途中,順便到鄉舍看看。見到你妹妹確實很可怕。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只見到她一個人。你們都不在,不曉得到哪兒去了。我頭天夜裡才離開她,當時我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對得起她:只要再多幾個小時,她就永遠屬￿我的了。我記得,我從鄉舍往艾倫漢走去時,不知有多高興,多快活,自鳴得意的,逢人便樂:但是,在我們友好相處的這最後一次會見中,我懷著一種內疚的感覺來到她的跟前,簡直連掩飾感情的能力都沒有了。當我告訴她我必須馬上離開德文郡時,她是那樣悲傷,那樣失望,那樣懊悔——我永遠不會忘懷。另外,她還那樣信賴我,信任我!哦,上帝!我是個多麼狠心的無賴!」

  兩人沉默了一陣。埃麗諾首先開口。

  「你告訴她你不久就會回來?」

  「我不知道告訴了她些什麼,」威洛比不耐煩地答道。「毫無疑問,這與其說是由於過去的緣故,不如說是由於後來的緣故。我想不起來說了些什麼——想也無用。接著,你親愛的母親進來了,她那樣和藹可親,那樣推心置腹,使我愈加痛苦。謝天謝地!這確實使我感到痛苦。我當時很悲傷。達什伍德小姐,你不可能知道,回想過去的悲傷對我是一種寬慰。我憎恨自己太愚蠢,太卑鄙,過去忍受的一切痛苦如今反倒使我感到洋洋得意,欣喜萬分。你瞧,我走了,離開了我喜愛的人,去找那些我並不感興趣的人。我進城的途中——我是騎自己的馬走的,路上也沒人作伴,因而無聊得很——沒有個人可以說說話__心裡卻是多麼愉快——展望未來,一切都那麼引入入勝!回顧巴頓,多麼令人寬慰的情景!哦!那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他停住了。

  「嗯,先生,」埃麗諾說,她雖然憐憫他,但是又急於想讓他快走。「就這些?」

  「就這些!——不——難道你忘了城裡發生的事情?那封卑鄙的信!她沒給你看?」

  「看過,來往的信件我都看過。」

  「我收到她第一封信的時候(因為我一直呆在城裡,信馬上就收到了),我當時的心情—一用常言說,不可名狀。用更簡單的話來說——也許簡單得令人無動於衷——我的心情非常痛苦。那一字字、一行行,用個陳腐的比喻來說——假使那親愛的寫信人在這裡的話,她會禁止使用這個比喻的———猶如一把把利劍刺進我的心窩。聽說瑪麗安就在城裡,用同樣陳腐的比喻說一—如同晴天霹靂,晴天游靂,利劍鑽心!她會狠狠責備我的!她的情趣、她的見解——我相信我比對自己的情趣和見解更瞭解,當然也更親切。」

  埃麗諾的心在這次異乎尋常的談話過程中經歷了多次變化,現在不覺又軟了下來。然而,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制止她的同伴抱有最後的那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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