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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什麼!我遭到不幸你來照料我的時候,原來自己也有這種傷心事兒?而我還責備你快活呢!」

  「實際情況恰恰相反,但是當時還不便於讓你知道。」

  「四個月!」瑪麗安再次嚷道,「這麼鎮定!這麼樂觀!你怎麼忍得住啊?」

  「我覺得我在盡我的本分。我向露西許過諾,一定要保守秘密。因此,我要向她負責,不能透露一點風聲;我還要向我的親友負責,不讓他們為我擔憂,我無法告訴他們事實真相。」

  瑪麗安似乎大為感動。

  「我常想別再讓你和母親蒙在鼓裡,」埃麗諾接著說,「我試過一兩次,但是,要想讓你們相信,你勢必要違背自己的謊言。」

  「四個月!可你還愛著他!」

  「是的。當時,我不單單愛他,還生怕引起親友的不安,寧願不讓大家知道我有多麼難過。現在,無論想起這件事,還是談起這件事,我都可以做到無動於衷。我不想讓你們為我受苦,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已經不再過於悲痛了。我有很多可以聊以自慰的地方。我知道,這次失意決不是由於我自己的輕率引起的,而且我一直儘量忍著,沒有宣揚出去。我還替愛德華開脫,說他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過錯。我希望他非常幸福,確信他一貫很盡職,現在雖說可能有點悔恨,最終一定會幸福的。露西並不缺乏理智,這是造成美滿姻緣的基礎。無論如何,瑪麗安,儘管有關對象專一、始終不渝的愛情的概念十妥迷惑人,儘管人們可以說一個人的幸福完全依賴於某一個人,但是這並不意味應該如此--那是不恰當,不可能的。愛德華要娶露西。他要娶一個才貌勝過半數女性的女人。隨著時間的推移、習性的改變,他以後會忘記,他曾經認為有人比她強。」

  「如果你這樣思考問題,」瑪麗安說,「如果失去最珍貴的東西可以如此輕易地用別的東西加以彌補,那麼你的堅韌不拔和自我克制也許就不足怪了。這就讓我更容易理解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以為我一直無所謂似的。瑪麗安,這四個月以來,這樁事一直墜在我的心上,我不能隨意向任何一個人傾訴。我知道,一旦和向你和母親作解釋,非但不會讓你們做好任何思想準備,反而會引起你們的極大痛苦。告訴我這件事的--而且是強迫我聽的,就是先前同愛德華訂過婚,毀了我一生前程的那個人。我覺得,她是帶著洋洋得意的神氣告訴我的。這人對我有疑心,我只好和她對著來,當她講到我最感興趣的地方,我偏偏裝出似聽非聽的樣子。這事還不止發生過一次,我要三番五次地聽好敘說她如何滿懷希望,如何欣喜若狂。

  我知道我與愛德華永遠分離了,但是我沒聽到一樁事情使我覺得和他結合有什麼不理想的,沒有任何情況證明他不值得鍾情,也沒有任何情況表明他對我冷漠無情。我要頂住他姐姐的冷酷無情、他母親的蠻橫無禮,吃盡了癡情的苦頭,卻沒嘗到什麼甜頭。而且你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還不單單遇到這一件不幸呢。如果你認為還有感情的話,你現在當然會想像得到,我一直很痛苦。我現在考慮問題之所以頭腦比較冷靜,我也願意承認自己得到了安慰,不過那都是一直拼命到寬慰。沒有的瑪麗安。當時,我若不是必順保持緘默,也許無論什麼事情--即使我對最親密的朋友所承擔的義務--也不可能阻止我公開表明我非常不幸。」

  瑪麗安被徹底說服了。

  「噢!埃麗諾,」她嚷道,「我要痛恨自己一輩子。我對你太殘忍啦!一向只有你在安慰我,我悲痛的時候你和我患難與共,就好像只是為我忍受痛苦似的!可我就這樣感激你?就這樣報答你?你的好品格表現得如此明顯,我卻一直不當一回事。」

  話音一落,接著便是一陣熱烈的親吻。她現在處於這種心情,任憑埃麗諾提出什麼要求,她都會滿口答應的。經姐姐要求,瑪麗安保證決不帶著絲毫苦相跟任何人談論這件事;見到露西決不露出絲毫更加厭惡的神色;即使偶然見到愛德華本人,也要一如既往地熱誠相待,決不能有任何怠慢。這是很了不起的退讓,不過瑪麗安一旦感到自己冤枉了別人,只要能彌補過失,叫她做什麼她都在所不辭。

  她恪守諾言,果然謹慎可嘉。詹甯斯太太在這個問題上不管怎麼嘮叨,她都不動聲色地傾聽著,從不表示一點異議,並且三次說道:「是的,太太。」她聽她讚揚露西,只是身不由己地從一張椅子挪到另一張椅子上。詹甯斯太太談到愛德華的一片深情時,她只不過喉頭痙攣了一下。看見妹妹表現得如此堅強,埃麗諾覺得自己也能經得起任何考驗。

  第二天早晨,她們的哥哥來訪,給她們帶來了進一步的考驗。他帶著極其嚴肅的表情,談起了這樁可怕的事情,並且帶來了他太太的消息。

  「我想你們都聽說了吧,」他剛剛坐定,便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家裡昨天有個十分驚人的發現。」

  她們看樣子都表示同意。這似乎是個嚴肅的時刻,大家都噤若寒蟬。

  「你們的嫂嫂,」他接著說,「痛苦極了。費拉斯太太也是如此——總之一句話,一幅十分悲慘的情景。不過,我希望這起風暴就會過去,別把我們任何人搞得狼狽不堪。可憐的範妮!她昨天歇斯底里了一整天。不過,我不想過於驚嚇你們。多納萬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必擔憂,她體質好,又有毅力,怎麼也頂得住。她以天使般的堅毅精神硬挺下來了!她說,她決不會再瞧得起任何人。這也難怪,她受了騙啊!她是那樣厚待她們,那樣信任她們,她們卻這樣忘恩負義。

  她是出自一片好心,才把這兩位年輕小姐請到家裡的。她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她覺得她們值得器重,都是天真無邪、規規矩矩的姑娘,,可以成為愉快的夥伴。要不然,在你那位好心的朋友侍候女兒期間,我倆倒很想邀請你和瑪麗安來家作客。現在可好,受到這種報答!可憐的范妮情深意切地說:『我打心眼裡希望,我們當初請的是你妹妹,而不是她們。』」

  他說到這裡停住了,等著對方道謝。接受謝意之後,他又繼續說下去。

  「費拉斯太太真可憐,范妮第一次向她透露這個消息時,她那個痛苦勁兒,簡直沒法形容。本來、她懷著赤誠的慈愛之心,一直想給兒子安排一門最合適的婚事,哪想到他居然早就同另一個人秘密訂了婚:她萬萬想不到會出這種事!假使她懷疑他已早有對象,那也不可能是那個人。她說:『對那個人,我本認為自己可以大膽放心的。』她痛心極啦。不過,我們一起商量了該怎麼辦,最後她決定把愛德華叫來,他來是來了,但是說起後來的事情,真叫人遺憾。費拉斯太太苦口婆心地動員他終止婚約,而且你完全可以想像,我和範妮也在幫著動員、我以理相勸,範妮一再懇求,可是徒勞無益。

  什麼義務啊,感情啊,全被置之度外,我以前從沒想到愛德華這麼固執,這麼無情。他假若娶丁莫頓小姐,他母親可有些慷慨的打算,並且都向他交了底。她說她要把諾福克的地產傳給他,這宗地產用不著繳納土地稅,每年足有一千鎊的進益。後來,眼看事情嚴重了,她甚至提出加到一千二百鎊。與此相反,她還向他說明:如果他們依然堅持要和那位出身低賤的女人結婚,那麼婚後必然會陷入貧窮。她斷言說:他自己的兩千鎊將是他的全部財產;她永遠不要再見到他;她決不會給他一絲一毫的幫助,假如他撈到一個有作為的職業,那她也要幹方百計地阻止他飛黃騰達。」

  瑪麗安聽到這裡,頓時怒不可遏,兩手啪地一拍,大聲嚷道:「天哪!這可能嗎?」

  「瑪麗安,」她哥哥回答道,「你完全有理由對他的頑固不化表示驚異,她母親如此講道理他都不聽。你的驚歎是很自然的。」

  瑪麗安正要反駁,但又想起了自己的許諾,只好忍住。

  「然而,」約斡繼續說道,「這一切都沒效果。愛德華很少說話,說了幾句,態度很堅決。別人怎麼勸說,他也不肯放棄婚約。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他也要堅持到底。」

  「這麼說,」詹甯斯太太再也無法保持緘默了,便帶著直率而誠摯的口氣嚷道,「他這樣做倒像個老實人。請恕我直言,達什伍德先生,他假若採取另外一套做法的話,我倒要把他看作無賴了。我和你一樣,和這件事多少有點關係,因為露西.斯蒂爾是我的表侄女。我相信天下沒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啦,誰也沒有她更配嫁個好丈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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