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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我自以為和他是正經訂了婚的,」她補充說,「就像受到極其嚴格的法律條款的約束一樣。」

  「我相信這個,」埃麗諾說。「但不幸的是,他卻不這樣以為。」

  「埃麗諾,他以前也是這麼想的——他有好多個星期都是這麼想的。我知道他是這麼想的。不管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有什麼人對我施展了最惡毒的詭計,才會使他變成這樣),他一度對我要多親有多親。就說那綹頭髮吧,他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了,想當初可是向我苦苦哀求討去的。你當時如果見到他那副神態,聽聽他那個腔調,那就好了!你有沒有忘記我們一起在巴頓的最後一個晚上?還有分手的那天早上!他對我說,我們還要過好多個星期才能再見面——他那個悲傷勁呀,我怎麼能忘得了:」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只好停了一會兒。等這陣激動一過去,便帶著更堅定的口氣,補充說道:

  「埃麗諾,我受到了無情的虐待,但不是讓威洛比。」

  「親愛的瑪麗安,不是他又是誰?他能受誰唆使呢?」

  「受天下所有人的唆使,而不是憑他自己的心願。我寧肯相信我所認識的所有人串通起來詆毀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不相信他稟性會這麼殘忍。他信裡提到的那個女人——不管她是誰——總而言之,除了親愛的你、母親和愛德華以外,任何人都會冷酷無情地講我的壞話。除你們三人之外,天下人我哪個不能懷疑他心術不正,偏偏去懷疑威洛比?我很瞭解他的心。」

  埃麗諾不想爭辯,只是回答說:「不管什麼人會這麼可惡地與你為敵,你就篤信自己清白無辜、一片好心,擺出一副高姿態讓他們瞧瞧,叫他們想幸災樂禍也樂不成。這是一種合情合理、值得稱讚的自豪感,可以頂得住邪惡的攻擊。」

  「不,不,」瑪麗安嚷道,「像我這樣痛苦是沒有自豪感的。我不在乎誰知道我在痛苦。天下人誰見到我這副樣子都可以幸災樂禍。埃麗諾,埃麗諾,沒有遭受什麼痛苦的人盡可以感到驕傲,感到自豪,還可以不受侮辱,甚至以牙還牙,但是我不行。我是一定要感到痛苦的——人們得知後願意高興就儘管高興去吧。」

  「可是,看在母親和我的份上——」

  「我願意多為你們著想。不過,要我在悲痛的時候裝出高興的樣子——噢,誰會這樣要求呢?」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埃麗諾若有所思地從爐前踱到窗口,又從窗口踱到爐前,既沒感到火爐的溫暖,也沒察覺窗外的景物。瑪麗安坐在床角,頭靠在床架杆上,伸手又拿起威洛比的信,戰戰兢兢地把每句話又讀了一遍,然後驚叫道:

  「太不像話了:威洛比呀,威洛比,這難道是你寫的信!狠心啊,狠心——你說什麼也逃脫不了這個罪責。埃麗諾,他說什麼也逃脫不了。他不管聽到了有關我的什麼壞話——他難道不該先畫個問號?他難道不該告訴我,給我個洗刷自己的機會?『你惠贈』(讀信裡的話)『給我的那綹頭髮』——這是無法寬恕的。威洛比,你寫這話的時候良心何在?哼!真是蠻橫無禮!埃麗諾,他有道理嗎?」

  「不,瑪麗安,絕對沒有。」

  「再說這個女人——誰知道她施展了什麼詭計,預謀了多長時間,精心策劃到何種程度!她是誰呢?她能是誰呢?在他認識的女人中,我聽他談過誰又年輕又迷人呢?哦1沒人,沒人——他對我只談論我自己。」

  又是一陣沉默。瑪麗安激動不已,最後這樣說道:

  「埃麗諾,我要回家。我要去安慰母親。難道我們不能明天就走嗎?」

  「明天,瑪麗安!」

  「是的,我為什麼要呆在這裡呢?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威洛比——現在誰還關心我?誰還喜歡我?」

  「明天就走是辦不到的。詹甯斯太太待我們這麼好,我們對她要有禮貌。即使按照常禮,也不能這麼匆匆忙忙地走掉啊。」

  「那好,也許可以寬限一兩天。但是我不能在這兒久留,我不能呆在這兒任憑這些人問這問那,說長道短。米德爾頓夫婦、帕爾默夫婦——我豈能忍受他們的憐憫?米德爾頓夫人那種女人的憐憫!哦!她會怎麼說啊!」

  埃麗諾勸她再躺下,她果真躺了一會兒。但是怎麼個躺法都感到不舒服,只覺得心裡煩躁不安,身上疼痛不止,不由得一個勁地輾轉反側。後來越來越歇斯底里了。姐姐眼看她在床上呆不住了,一度擔心需要喊人來。誰知,最後好說歹說,她服了幾滴薰衣草藥水,倒很有效果。從那時起到詹甯斯太太回來,她一直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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