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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進入美洲海域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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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船平靜地發出吱嘎聲,我們的床後面,傳來一陣輕柔的拍打聲,就像是有人在簾子後面坐在浴盆裡洗澡。 「我本以為越到海洋中心,浪頭就越大,可事實恰好相反,」聖地亞哥喃喃地說道,「人類學家常說,古代的水手只要緊貼著海岸航行,就可以周遊世界了,其實,那裡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呢。」 「沿海岸線及島嶼的周圍,海浪和洋流因受到擠壓,形成的漩渦和倒流變化多端,」我肯定他的說法,「事實上,越接近陸地,海浪就越容易變得狂暴。而在公海裡,海面開闊,不易形成驚濤駭浪。暴風來臨的時候,也是沿岸附近最危險的時候。」 聖地亞哥說:「人類學家和其他科學家一直為紙莎草船和木筏能否橫渡大洋的問題爭論不休,卻從來沒有得出過結論,這本身就是個錯誤。因為如果有人想通過實踐來解答時,他們就會勃然大怒,認為這樣的結論不夠學術。」 這種情形,我和聖地亞哥已經司空見慣了。我是獨立工作的,可以一笑置之,可是聖地亞哥卻深受其苦,因為他是好不容易才被學校批准參加什麼草船渡海的「非科學」活動的。要試驗紙莎草的性能,在澡盆就足夠了嘛。科學家應該在圖書館、博物館、實驗室裡工作,而不應該到大西洋上去當野人。 但我們已經來到海面上,鬍子一大把,鼻子曬脫了皮,卻得出了與書本完全不同的結論,與那些將紙莎草放在盛水的容器裡進行研究的所謂專家得出的結果也大不相同。如果將制筏的木材放在實驗室裡的水槽裡,一兩個星期後它就沉到水底了。但如果你學印第安人,砍伐新鮮的樹木,不剝樹皮,放到海裡,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會發生:你可以在筏木上待上一百零一天,一直漂到玻裡尼西亞。 而紙莎草專家也是將一小段紙莎草稈放在水箱裡,這水是死水,結果它不僅很快失去了浮力,而且還會冒泡,最終腐爛。最多維持兩個星期,書上這樣寫道。而現在已經過了七個星期,同樣的紙莎草還載著我們,載著好幾噸貨物呢。為什麼呢?因為專家用的是鬆散的紙莎草,是在澡盆裡做實驗用的;而我們用的是一艘完整的草船,航行于大海。從埃及到秘魯的造船師都從經驗中得知:紙莎草是通過斷開的橫截面的氣孔吸水的,而它的外皮是密不透水的。因為他們在造船的時候使用了一種特殊的方法,就是把紙莎草斷開的地方紮得緊緊的,儘量不滲水。紙莎草和草船完全是兩碼事,正如鐵和鐵船大有區別一樣。 「只要繩子還捆著紙莎草,」阿布杜拉每天這樣說,「我們就還能浮在水面上。如果繩子松了,紙莎草就會吸水。如果繩子斷了,我們就會沉入大海。」 不到兩個月,我們已經完全熟悉了自己的生活環境,甚至常常覺得我們也成了建造草船的那個時代的人,覺得他們也會像我們一樣,在船上裝滿罎子、籃子、皮囊、繩索、醃制和風乾的食物、果仁和蜂蜜。古時候和中世紀的水手,一定也曾有過同我們一樣的心情。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沒有什麼稀奇的,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我們覺得這些先輩似乎與我們血脈相連。他們和我們遇到同樣的問題,享受同樣的快樂,乘坐同樣的金色草船,漂浮於海天之間。 在草船上,我們都忘記了時間的存在;現在我們誰也不是科學家了,連自己都變成了科學實驗中的數據,雖然這個實驗就是由我們發起和進行的。慢慢地,時間概念越來越模糊,我們的祖先已來到我們面前,過去的幾個世紀濃縮在一起,時間的原本面貌已不復存在。北歐海盜就在北大西洋的天際,哥倫布的船就跟在我們的後面。那些建造金字塔的人一下子成了喬治的祖父輩,至少他愈來愈為他的祖先而自豪,而原先他只把他們當做學校單調課程中的虛無飄渺的東西,與自己毫不相干。 「如果船尾還保得住,我很願意繼續坐這艘草船去遊歷一下巴拿馬運河,或是橫渡太平洋,」喬治開始做白日夢了,「如果我們這次實驗不成功,我要再建一艘草船,重來一回。顯而易見,我的祖先首先渡過了大西洋,至少是他們由西向東橫渡大西洋的。」 「這並不顯而易見啊,」我和聖地亞哥同他爭辯道,這讓喬治措手不及,「顯而易見的只是,他們要是嘗試了,就很可能做到了。紙莎草船非常適於航海。但是會造紙莎草船的不單是埃及人,古時候地中海沿岸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從美索不達米亞到大西洋沿海的摩洛哥,都使用這種草船。」 「要是我們不想效仿埃及水手的話,我們為什麼要模仿古埃及壁畫上的東西呢?」 「因為只有埃及人有當年的插圖,記錄了草船結構的全部細節。這都多虧了法老的信仰和沙漠的氣候,才使我們得知四五千年前的埃及社會風貌。」 我們有十六隻木箱用來墊著睡覺,在其中的一個箱子裡,裝滿了關於世界古老文明的書籍。在一本論述古代美索不達米亞的專著中,有一張在尼尼弗出土的一塊石板的照片,石板上的浮雕刻著戰時及和平時期在海上航行的紙莎草船。尼尼弗的廢墟位於內陸,距底格裡斯河的出海口將近五百英哩,離腓尼基的港口比布羅斯比較近,約有一百多英哩。美索不達米亞的石匠、士兵和商人,同地中海和波斯灣都有接觸。這塊出土於尼尼弗的石板,現存于大英博物館,表明當時使用的草船分為兩種類型。其中的一種,是按埃及的設計捆起來的,船頭和船尾都向上翹起。 這樣的船共有七艘,上面載滿了人,周圍的海浪就代表大海,因為浮雕的中央是一隻形象逼真的大螃蟹,四周還有許多魚正在水裡遊著。另一種是更大些的草船,兩排身著戎裝的武士,正忙著把水手趕下水去,有的水手正往水裡跳,有些已經在水裡開始遊了。還有幾艘草船正從海戰中撤退,船上留著鬍子的水手正謙卑地對著太陽祈禱。海景是一道筆直的海岸,還有兩座島嶼。島上蘆葦叢生,蘆葦叢中藏著另外三條紙莎草船。遠處島嶼旁,有許多弓箭手肩並肩跪在一條船上,準備戰鬥。而岸上和附近的島嶼卻是一派田園風光:一群群男人和女人坐在兩艘紙莎草船上,正在聊天,還做著手勢,十分友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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