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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進入美洲海域1(3)


  我困了。於是,我們決定留下值班的人,其餘都回去睡覺。以往的日子很艱難,還不知道將來會遇上什麼事呢。再來一場暴風雨可不是好玩的。船尾已經不能保護我們了。我們在船艙的後壁和右舷一側鋪上了帆布,因為船尾的海水會朝頭靠後壁睡覺的人的頸脖裡灌。想到幾天前的一幕幕,我的心情就萬般複雜。

  經過維德角群島外的當天夜裡,我們的兩根舵槳都被折斷了,尤利和喬治臨時想了個法子來控制草船,就是要兩個人同時拽住船帆。歸根結柢,最緊要的就是將船尾保持在上風的位置,這樣才能鼓滿風帆,確保它不再來回拍打桅杆。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與天氣搏鬥。那天晚上,我們四周海浪滔天,巨浪轟擊著船艙的後壁,將海水打向船兩側。我們床頭不停的巨響使我們根本無法入睡,即使睡著了,我們也得摸黑起床,同那面巨帆搏鬥。海浪不停地澆過來,風帆又在猛烈地舞動。我們像玩偶一樣任暴風雨擺佈,一會兒頭朝前沖過罎罎罐罐,一會兒又從艙壁和纜繩那裡被摔到舷邊。我們的臉上、背上滿是咸水。剛回到睡袋裡,又得跑出來。

  甲板上的十四條飛魚成了我們的早餐。喬治連續抓到七隻海豚,真夠瘋狂的。一頓還吃不完,阿布杜拉就把它們放到船裡面的水裡養著,這樣一來,什麼時候吃都是新鮮的。後來有兩條海豚在船尾的水池裡不見了,一條在船橋下面游來遊去,還有一條躲在橫樑下面。若要赤手空拳地抓住它們,還有些費勁。這種魚肌肉發達,又很滑,經常從我們手裡掙脫。我們得用一隻手抓住魚尾,另一隻手穿過兩側的魚鰓,這才不會被它掙脫滾到舷外去。

  支撐船橋的橫樑突然松脫了,喀嚓一聲,整座船橋都塌了下來。纜繩,快拿纜繩!海水劈頭蓋臉澆了下來。幹得不錯,總算把它豎起來了。得意了吧,卡洛?他就像是在阿爾卑斯山。喬治,不要在這兒睡。我們把你扶到床上去。該死,我的胳膊怎麼這麼酸痛啊!我睡著了嗎?沒有吧。我們還在「太陽」號上嗎?是啊,還能聽見草船吱吱嘎嘎的聲音呢。艙外繁星滿天,我們現在離霧濛濛的陸地已經很遠了。

  要把我們駛過維德角後幾天裡發生的事情,一件件回憶得清清楚楚,實在是很難。時間都交織在一起。不過,航海日誌上記著,六月二十日是目前為止最艱苦的一天。六月二十日那天的日誌寫著,那晚是我們見過的最恐怖的夜晚,白天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即使沒有船帆和舵槳,拖著海錨以減慢速度,我們還是朝美洲進發了三十一海浬。這是出航以來的最低記錄。

  六月二十二日:橫樑沒入水中的一端嚴重影響了我們航線的穩定性,我們不得不派喬治戴上潛水面罩跳下水去,將沒入水中的部分鋸掉。傍晚時分,我們三個人或全身或半身吊在舷外,有十幾條黑白相間的斑點鯨冒出水面,在草船旁邊嬉戲,牠們靠我們很近,伸手就可以摸到。有幾條小鯨魚竟躍上紙莎草捆,姿勢優美地打著滾,輕快得就像是肥皂泡,根本不像是有幾百磅重的粗笨身子。喬治在舷外遊著,我和阿布杜拉坐在沒水的舷邊上,海水有節奏地波動著,一直沒到我們的胸部。我可是在鯨魚的窩邊碰到鯨魚啊。牠們也不干擾我們,我們也讓牠們在這共同的水域裡靜靜地玩耍。當天,我們頭一次發現,海水不單拍打著艙壁,而且已經浸入船艙,柳條地板和箱子都已經泡在水裡。存放諾曼無線電的木箱底也已浸透。船艙愈來愈向右舷側傾,有些人已經不得不掉過頭來睡覺。

  六月二十五日,天氣狀況有些異樣。溫差很大,時而寒冷,時而如身處熱帶般灼熱。偶爾幾陣熱浪竟傳來幹沙的氣息,正如在撒哈拉大沙漠聞到的一樣。要不是能夠確信自己所處的位置,還真會以為我們離沙漠不遠哩。後來我才知道撒哈拉沙漠的沙子會定期落到中美洲去。那天夜裡的海浪大極了,我們不得不把船上的東西都再往前半部分移了移。我們身下睡的箱子都泡在水裡。「太陽」號依舊十分柔韌地在浪峰上起伏著,宛如神毯一般。

  經過一番折騰,我們終於等到了晴朗寧靜的天氣,進入了平靜的水域,迎來了清新的微風。信風從東北方向不斷吹來,其他狀況都和我們在這個緯度所預期的差不多。天氣剛轉好,我們就看見一條鯊魚朝我們遊來。這是我們出航以來見到的第一條鯊魚,牠突然緊貼著喬治的大腿掠了過去,嚇得他趕緊把腿收了回來。牠只是在水裡滑行著,慢慢消失在「太陽」號的尾波裡。

  六月二十八日是我們在「太陽」號上度過的最美好的日子之一,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喬治坐在船艙門口,教阿布杜拉阿拉伯語的讀寫。其他幾個人則在洗衣服、釣魚、寫日記。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揪心的悲號——來自喜怒不形於色的諾曼!本來他在左側船頭附近,固定著那片斷槳,上面拴著無線電發報機的地線銅板。現在他懸在舷邊,好像一動都不能動,臉都變了樣,自己已經爬不上船了。大家都做了最壞的打算,以為是鯊魚。我們趕緊跑過去把他拽上來。還好,他四肢健全,但那罪魁禍首也跟著被拽上來了。原來,諾曼的下半身被一條很大的「葡萄牙軍艦」的粉紅色絲狀體纏住了。諾曼已經昏迷不醒,我們趕緊把他拽進船艙,並注射了強心劑。

  「最好用氨水,」尤利緊張地說,「可是我們沒有啊。腐蝕性的酸已經侵入他的身體,而且開始蔓延了,只有氨水才能加以中和。不過,尿裡有氨,你們都去把尿取來。這已經很嚴重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尤利坐在諾曼身旁,用一塊破布從椰子殼裡蘸了尿,來按摩諾曼的身子。諾曼因為極度的疼痛而不斷地抽搐著。慢慢地,他才不再躁動,睡著了。他的下半身和大腿佈滿了被蜇傷的紅印,像是被人鞭打了一通。他醒來後,看看自己的腿,看著像往常一樣漂著的白色的浪沫,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叫道:「看,『葡萄牙軍艦』,海面上全是啦。」他喝下一碗熱熱的乾果湯,才算是平息下來。第二天,喬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膚,還惹得他大為惱火。不過,傍晚時分,他倆就握手言和,坐下來一起唱牧童歌曲了。

  六月三十日,我們又一次遇到漂滿瀝青的洋面。我們和瀝青都朝同一個方向漂去,但是我們張著大帆,所以我們走得快得多。一天下來,我們越過了數不清的黑色油塊。一輪明月從船後升起,月光灑向黃色的船身和酒紅色的船帆,真是個令人難忘的夜晚。東方地平在線的星星漸漸隱去。五月早就過去了,六月份也快過完了,就要進入七月份了。草船仍然載著我們和好幾噸東西在海面漂浮著。

  七月一日,西北方向的海平面上出現一艘船,豎著桅杆和鑽井架,從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朝東南方向開去了。我們正在橫穿美國和南非之間的航運線。我們都站到船橋、艙頂或是爬上桅杆的橫檔,看著它,直到它的桅頂消失在遠方天際。它勾起了我們對二十世紀的懷念。這樣一來,我們又孤零零地只有與大海為伴了,比以前更孤寂。喬治還繼續留在船橋上,憂鬱地哼著小調。突然,他大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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