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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大西洋上(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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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杜拉和我站在草船艙後的船橋上,一人握住一把舵槳的柄手,注視著鬆弛的船帆和拍打著石堤的白色浪花,心裡充滿焦慮,防波堤與我們相距只有幾百碼。我們正漂向防波堤?的確如此。從防波堤的盡頭看到了城堡牆頭的塔樓,這表明我們確實是在朝著陸地的方嚮往回漂。也許是迤邐向北的山峽擋住了從岸上吹來的風,船帆鼓脹不起來。我們把船纜扔給一直跟在我們周圍的漁船,草船便徑直向前方全速駛去。可是這樣的速度不符合自然規律。首先出現的問題是,我們原來拖在船後的一張漁網,本來裝滿鮮活的龍蝦,準備在旅途上食用,可現在漁網卻突然纏繞在一根舵槳上,把舵槳弄成了弧形,眼看就要折斷。我們只好揮起利刃,把拖網的纜繩一刀割斷。舵槳算是保住了,但那足夠吃幾天的美味佳餚也隨波而去了。 接著,由於船速太快,我們本來綁在「太陽」號一側當做下風板的三根粗粗的劃槳啪的一聲斷成兩截,而諾曼正是把放置我們那台袖珍無線電的銅制平臺釘在了這些槳葉上,那可是我們在航行期間與岸上的親友進行聯絡的生命線呀。顯然,金屬在一條不斷顛簸的草船上沒有容身之地;槳葉折斷的位置恰好在銅制平板的末端,剛好被接地線拉住才得以保留。 這可不是好兆頭。無論有沒有風,我們都必須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程。我們停住所有護航船隻,收起船纜,再次掛起船帆。我們注意到周圍的大型漁船在海浪中來去自如,相比之下,我們的草船卻如同它的前輩「康提基」號一樣,在巨浪中上下顛簸。最初,海風風力不大,隨後漸漸增強。但是,此時的風已經不再是離岸風。通常,這個季節應該是東北風,可現在卻變成了西北風,徑直朝綿延在避風港薩菲南面的海岸峭壁吹去。我們仍然貼著海岸,貼得很近,連岸上的房屋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看到海浪悄無聲息地拍打著醬褐色的峭壁。大海永不停息地碰撞著摩洛哥綠色的窪地,沖刷著那被太陽灼燒的地表。如果我們不能成功駕馭這條草船,海風就要把我們吹向醬褐色的峭壁上去。 我們在船上的七個人都對一件事疑惑不解:操舵裝置如何運轉呢?這是我們最沒有把握的事情了,因為沒有人教過我們。我們本來指望來自摩洛哥海岸的海風和洋流會直接把我們從陸地帶走,這樣我們就會有一兩個星期的時間來進行試驗,而不會有被海浪沖到岸邊峭壁上去的危險。我們懼怕的是海岸,而不是遼闊的海洋。我們沒有在尼羅河河口外的海邊進行試驗,就是害怕在我們發現埃及操舵系統如何運轉之前就被沖到了岸上。在遠離摩洛哥的大西洋深處,我們有足夠的空間進行測試、糾正錯誤,因為那裡通常可以把海面漂浮物直接沖入大海。 「太陽」號的操舵裝置是我們根據埃及上古年代的許多模型和壁畫製造的。我們試圖從黎巴嫩找到埃及人用來建造這些巨大舵槳的雪松,但無功而返,因為古腓尼基王國年代存留至今的幾棵雪松如今都保存在國家公園中。因此,我們只能用一種沉重的埃及木料「西尼巴」來做雙腳桅杆,並用一種非洲叢林裡的樹木製造了兩根舵槳,這兩根舵槳長達二十五英呎,槳葉足有普通寫字臺那麼大。現在,它們就斜斜地安裝在船尾兩側。船槳上部固定在船橋的護欄上,船槳下部靠近槳葉的地方則固定在一根橫跨船桅的結實的圓木上,全都用粗繩捆綁得結結實實,還墊著皮子,滑不掉,脫不開,只能旋轉。 這一點跟普通舵槳完全不同,普通舵槳都是可以自由擺動的。我們這兩根舵槳的上下兩端都被緊緊捆綁住了,根本無法擺動。還在舵槳上端橫綁了一根硬木當做舵柄,又用一根又細又長的木棍把兩個舵柄捆在一起。如此一來,如果一個人站在中間,把橫棍推向一側,那麼兩根舵槳就會一起旋轉起來。這種裝置的確十分巧妙,而且與今天人們所使用的舵槳截然不同。當我第一次嘗試著把橫棍推向左舷時,「太陽」號就像一頭馴服的小馬,緩慢但配合地掉頭轉向右舷。我又把橫棍推向右舷,「太陽」號慢慢掉頭向左。此時,我們如釋重負,齊聲歡呼起來。 從歷史角度看,我們正在使用的操舵機制是方向舵的前身,代表了已經失傳了的介於舵槳和船舵之間的過渡裝置。在古代的某一時刻,埃及人發現:要擺動長長的舵槳來使帆船調轉方向,實在是既吃力又無必要。只要旋轉舵柄,使槳片不再垂直於水面,船也一樣會掉頭。因此,他們在舵柄上安裝了一根橫棍,併發明瞭我們此時正在測試的操舵裝置。橫在兩個舵柄之間的細棍只是一種簡單的改進,通過這種改進,舵手一個人就可以同時旋轉兩根舵槳。之後,經驗豐富的水手逐漸發現,如果他們把槳葉和舵柄垂直放置,並繼續轉動那根十字橫棍,效果會更好。於是,他們發明了我們今天稱之為「船舵」的裝置。 來自大漠的阿布杜拉站在我身邊,目光炯炯地盯著船橋。此刻,他也握著那根細長的橫棍。四隻手使舵槳控制更加容易。甲板下,其他人在諾曼的組織下忙亂地拽著帆纜,使主帆處於最適合捕捉風向的位置。興奮的記者和許多老練的水手乘著機動船,在我們周圍盤旋著,目睹了我們之前的尷尬。當看到我們「馴服」了草船,並證明這艘蘆葦船的確能夠航海時,他們也同我們一樣松了一口氣。強勁的西北風把我們徑直吹向岸邊,但我們竭力以九十度角切入海風,右舵正橫,與海岸平行,駛向西南方。我們已經離開沿岸海面,離開巴杜薩角的避風區,攜卷著巨浪滾滾而前。擠滿乘客的漁船開始掉頭返航,它們紛紛鳴笛,向我們告別。我最後看到的人是我的妻子伊鳳。她一向暈船,如今勉強站起身來,揮動雙手向我告別。那架直升機已經不見蹤影,頭頂上方的飛機也掠過草船,同我們告別了。 只留下我們在大海裡飄蕩。七個男子漢,一隻快樂嬉戲的猴子,還有裝在木籠裡的一群母雞和一隻鴨子。天地突然變得如此詭異,如此安靜。只有海潮在我們這艘諾亞方舟的周圍起伏漲落。 諾曼剛張羅著把大帆掛好,眼見帆腳索和帆釘都已經牢靠了,才踉踉蹌蹌走到船尾,告訴我說,他身體實在難受極了。他臉色煞白,雙眼通紅。尤利踉蹌著走過來說,他的體溫到了華氏一百零二度。我們吃了一驚:流感。海風一陣比一陣冷。我們這位蘇聯醫生,命令那名美國海員立即上床休息。這麼一來,我們暫時失去了唯一的水手。 風勢漸強,波浪洶湧。一陣巨浪打來,「太陽」號只是翹起一側,讓波濤在船底翻滾而過。但巨浪有時候會猛烈地打在槳片上,使舵槳一下彎了起來。我只好大聲呼喊著,告訴阿布杜拉,讓他稍稍鬆開鐵腕,免得舵槳受壓過大而折斷。 一切都很順利,大家興致高昂——甚至包括那位倒黴的病號,他一直臥倒在床,抱怨自己沒用。卡洛很快成為我們船上的頭號打結專家,就把身體懸在纜繩上他也能吃能睡。此時,他興致勃勃地做好熱咖啡和涼雞腿(我們帶來的食品),並且喜氣洋洋地告訴我說,海上生活和山頂生活完全一樣:都是同大自然打交道,都面臨同樣的挑戰,都具有相同的生活樂趣,都必須迅速解決各類突發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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